卷一 第七章 揭開凶手的麵紗(3 / 3)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張伯濤思忖著說,“不過……”

“不過,並不能說明莫雅惠沒有下毒是不是?”季筱希接口道,張伯濤點點頭。

“我現在要說大家告訴我的事情經過,還有我注意到的細節,當然啦,重複的就不必再提了。我先說李嫂跟我說的,”她留意到蕭漠的臉色,看到他眉尖緊蹙,不禁安撫地微笑了一下,“凶案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藤曉諭說她要和蕭克薦結婚,蕭克薦也承認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莫雅惠殺死丈夫的原因。那天晚上,他們夫妻兩個吵了很久,我記得李嫂跟我說過,”季筱希看一眼李嫂,“吵架的時候,蕭克薦說了這麼一句,‘我明天就給他收拾行李,以後你就靜心了。’李嫂認為,這句話蕭爸爸說的那個‘他’是指江羽平,因為稍早的時候,兩個人為了送江羽平去寄宿學校的事,還大吵過。不過,我卻不這麼想。”

眾人都納悶地看著她。

“我的想法是,他們兩個在吃晚飯的時候,還說要離婚,這麼快就開始討論要把江羽平送去寄宿學校,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如果會考慮到要把江羽平送去寄宿學校,說明蕭克薦根本就不想跟妻子離婚。”季筱希頓住。

蕭漠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你胡說!克薦說過要跟我結婚的!”藤曉諭眼神驀地變得犀利凶狠,憤怒地說。

“你先不用激動,我會慢慢說清楚的。”季筱希繼續說道,“我覺得,他們並不是在為送江羽平去寄宿學校的事吵架,蕭克薦說要給江羽平收拾行李,你們不覺得很怪異嗎?如果是給江羽平收拾行李,應該是莫雅惠來做吧?或者也可以由李嫂來做,怎麼可能由蕭克薦動手?”她看著藤曉諭若有所思地笑笑,“那麼,蕭克薦究竟要給誰收拾行李,讓莫雅惠安心呢?另外,李嫂說蕭克薦喝了莫雅惠調的酒的時候,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為什麼今天的酒,喝到嘴裏味道都怪怪的?’”

李嫂一下子成了注目的焦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訥訥地說:“時間這麼久了,也許,也許是我記錯了。”

“可是,如果你沒有記錯,這句話就很重要。”季筱希擺擺手,“我們繼續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他們夫妻兩個吵到很晚,蕭漠心裏煩躁,半夜裏睡不著起來喝酒,這件事不但李嫂看到了,莫雅惠也看到了。”

“那又怎麼樣?這和蕭克薦的死有什麼關係?”張伯濤不解地問。

“和他也許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和整個命案也許就有很大的關係……”季筱希放輕了聲音,神色複雜地看著蕭漠,“據我所知,蕭漠以前很喜歡繪畫,曾經以相思樹為主題畫過‘魂係相思’係列,還獲得了全國書畫大賽的特別獎。”

蕭依依不滿地說:“你扯得太遠了吧?我哥哥本來就很出色,幹什麼都很棒。你還是說點跟案子有關的事情好不好?”

“我是想說,蕭漠對相思子應該很有一番了解,甚至很可能知道……”季筱希輕聲說,“用很簡單的方法,就能提取出毒素。”

蕭漠震驚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輕輕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那天晚上,你擺弄著酒瓶,被莫雅惠看到了,她本來認為你在喝酒,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喝酒後中毒而死,本能地聯想到你半夜裏的行為。”季筱希別開臉,避開他的視線。

“你是說……”蕭漠攥緊了拳頭,臉色蒼白,“你認為,我才是殺死爸爸的凶手?”

“我沒有說你是凶手,”季筱希搖搖頭,“而是說你媽媽極有可能把你當成了凶手。”

“你胡說,她……她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想法?”

“我聽到你們家裏所有的人都說,你是一個很冷漠的孩子,誰都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她會有那樣的想法一點都不奇怪。”季筱希歎著氣說,“她覺得你或許就是凶手,第一個反應就是想保護你,然後她從警察那裏聽到蕭克薦中的是相思子毒,就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所以才會自始至終保持沉默。”

蕭漠看著她,清冷的目光好像冬季裏湖水,偶爾有飛鳥掠過,蕩起微微漣漪,卻又瞬間死寂。

季筱希舔舔嘴唇,好久從沒一連串說出這麼多話,嗓子好幹,她視線在茶幾上溜了一圈,端起蕭漠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繼續說道:“依依看到了莫雅惠擦拭酒瓶的動作,她因此斷定,莫雅惠毫無疑問就是凶手。而我覺得恰恰相反,正因為那個動作,我才斷定莫雅惠絕對是無辜的。”

蕭依依一臉的茫然。

“蕭克薦中毒後,莫雅惠擦拭了酒瓶,你們說,這說明什麼?”季筱希露出詭異狡詐的笑。

別人都瞪大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隻有蕭漠低喃:“她想保護凶手。”聲音有微不可察的顫悸。

“對,她想保護凶手,”季筱希點點頭,“另外,還說明一點,她,根本就不知道毒藥是放在杯子裏的。”

張伯濤輕輕地“啊”了一聲。

“她既然都不知道毒藥放在哪裏,又怎麼可能會是凶手?”季筱希下了結論。

蕭依依慘白了臉,“我,我當時沒說出來……”

“你不用自責,”季筱希安撫道,“就算你說出來,也不一定會改變什麼的。”

“你說莫雅惠不是凶手,那麼,你認為誰是凶手?”藤曉諭問道,她凶狠狠瞪著蕭漠,“難道是……”

“你不要著急,我馬上就要揭開謎底了。”季筱希溫和地笑了,“現在回到我們最初的話題,蕭克薦跟妻子吵架的時候,說要給——‘他’收拾行李,這個‘他’究竟是指誰呢?我說過了,不可能是江羽平,那麼,在這個家裏,還有誰會需要離開,而她離開以後,莫雅惠會覺得靜心?”

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藤曉諭身上。

“你亂說,”藤曉諭冷笑,“克薦怎麼可能讓我離開?他已經決定要和我結婚了。”

“他是那樣說過,沒有錯,”季筱希點點頭,“很多人都聽到了。我們也知道,蕭克薦很癡迷於繪畫,那是他賴以追求的夢想和生命存在的意義。”她想起莫雅惠對丈夫的評價,笑了一下,“他和很多模特都有過很特殊的感情,不過,隻有這一次提到了離婚。難道他是真的想離婚嗎?我認為不是的。”

“你認為?”藤曉諭繼續冷笑。

“莫雅惠在寫給兒子和弟弟的信中,不止一次地強調,她和丈夫很相愛,甚至說,從來沒有放棄過對彼此的信任,就是說,她從來沒有覺得丈夫會和她離婚。”

“那個女人自欺欺人罷了。”藤曉諭不屑地說。

“其實,”季筱希直視著她的眼睛,“自欺欺人的人……是你吧?”

眾人都大吃一驚,藤曉諭冷嗤,一副你的話太白癡,懶得理你的模樣。

“隻有你離開,才應該是蕭克薦給你收拾行李,畢竟,你們的交情不一般嘛。”季筱希的笑容添了抹嘲諷的意味,“因此,凶案發生的那天早晨,蕭克薦說今天就可以完成畫作的時候,才會衝妻子得意地眨眼睛,那意思是,他跟你的糾葛馬上就結束了,兩個人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她眼神漸漸變得犀利,聲音也凝重起來,“蕭家的人都沒有察覺到,蕭克薦實際上要離開的人並不是莫雅惠,而是你,所以,他們都沒有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真是太可笑了,”藤曉諭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攥緊手中的茶杯冷笑,“你就憑這麼幾句話推測出我是凶手?”

“我根本沒有推測,就已經斷定你是凶手。”

“你這是什麼意思?”藤曉諭挑眉。

“我去過蕭克薦和莫雅惠的房間,毫無疑問,那裏麵充滿了愛的感覺。如果有人告訴我,住在裏麵的兩個人沒有感情,打死我都不相信,”季筱希笑了笑,又說:“還有,你們知道嗎?我雖然不是學藝術的,不過,對繪畫倒是有粗略的研究,我完全欣賞不了蕭克薦的畫風,他的畫,我唯一喜歡的,就隻有給你畫的那幅畫像。”

藤曉諭愣住,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又扯到畫上?

“蕭克薦的畫受高更後印象派影響頗深,人物的形象稚拙、單純,色彩陰暗濃烈,我始終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喜歡把美麗的事物,以醜陋扭曲的形式展現出來。”季筱希抱怨著。

“季小姐,我們現在討論的應該是案子吧?”張伯濤忍不住提醒她。

“我就是在說案子啊,”季筱希輕輕歎息,“你們有誰認真看過那幅畫?我相信,每一個認真看畫的人都會看出來,那畫中的人,分明就是——凶手,被害者眼裏的凶手。”

肆意的野性和張揚,生命的烈火似乎在熊熊燃燒,透過畫紙,火焰清晰地撲麵而來,那麼濃烈、那麼奔放,好像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生命的氣息、原始的獸性和瘋狂,令人發自內心的震撼和恐懼。

“丁當!”藤曉諭手中的茶杯掉到地上,碎成四五片,她慘白了臉。

“啊!”蕭奶奶驚訝地叫,怒衝衝瞪著藤曉諭,咬牙切齒,“你這個壞女人!”

“奶奶,您冷靜點,請聽我說完。”季筱希不緊不慢地說。

蕭奶奶張張嘴巴,居然隱忍著沒有做聲。

“我判斷,李嫂去叫蕭克薦吃飯的時候,他服下的毒藥已經發作,所以,他才會說自己不舒服,隻不過,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中了毒,當他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季筱希搖頭歎息,“不過,他畢竟是非常出色的畫家,他還有自己能做的。他把凶手畫了出來……藤小姐,你可以不承認,案子已經過去了十年,我們也不可能再找到任何足夠指證你的證據,這些都隻是我的推測而已。”她直視著藤曉諭,慢慢說道,“我說過了,找出真相,並不是為了死去的人,而是希望活著的人能夠得到解脫。”她溫柔的眼波轉向蕭漠,心裏喃喃低語,你以後再也不用生活在“母親是殺死父親的凶手”這個殘酷的陰影中,因為我找到了解開謎底的鑰匙。

藤曉諭咬緊嘴唇,半晌抬起頭來,慘白的臉上帶著絕望的淒愴悲涼,紅潤的唇瓣滲出斑駁的血絲,“我為什麼要否認?我把什麼都給了他……他答應過要和我結婚,可是,居然為了那麼一個女人,要拋棄我,你叫我……如何甘心?”

“他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季筱希毫不留情地說。

“不屬於我?”藤曉諭嗤笑,“那他為什麼還說要娶我?還口口聲聲地說愛我?說我能夠激發他的靈感,讓他心潮澎湃……”

“因為他想畫畫,隻是想畫畫,你不明白嗎?所以,他才會和很多模特糾纏不清,你並不是第一個,”季筱希憐憫地搖頭,“如果他的生命能夠延續下去的話,我相信,你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他每次畫作完成之後,都會和萍水相逢的戀人分手,其實,他隻是沉浸在畫畫的激情當中,畫作完成,激情也就結束了。他愛的人,自始至終隻有他妻子。”

藤曉諭眼神變得空洞,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靈魂,她的聲音淡淡的,飄縹緲渺,好像來自亙古洪荒般的悲涼,“我知道……那天夜裏,我悄悄上樓偷聽,聽到他和莫雅惠說,明天畫完畫,就送我離開,他愛的人,隻有她一個……我不甘心……”她張開白皙纖長的手指捂住臉孔,雙肩劇烈地抽搐,“你叫我怎麼甘心?我那麼那麼愛他,為了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和家裏鬧翻,不顧別人的嘲笑,對所有的追求者不屑一顧……”

她說不下去了,淚如雨下,開始隻是無聲的抽噎,漸漸轉為號啕大哭,無數的委屈、無數的悲傷、無數的憤恨似乎奔湧而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停止哭泣,慢慢抬起頭來,笑容慘淡,對著張伯濤伸出雙手,“你逮捕我吧,警官,這十年來,我一直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幾乎每個夜裏都會夢到克薦臨死前的慘狀,看到他痛恨的眼光……然後從噩夢中驚醒,他一直一直抓著我,怎麼也不肯放過我。”她瑟縮著,渾身都在發抖,喃喃,“也許,受到法律的懲罰,他就會原諒我了。”

她不再說話,伸直手臂,眼光呆滯地停留在牆上的全家福上,那上麵英俊偉岸的男子,亦如初識時的倜儻不凡,正在對著她溫柔的微笑,於是,她也笑了。

她的笑容那麼淒涼,卻又帶著莫名的歡欣,張伯濤竟然有些不忍,遲疑了一下,走過來,輕聲說:“對不起,藤小姐,因為涉嫌謀殺中國籍男子蕭克薦,您被逮捕了。”

“哢嚓!”冰涼的手銬套在藤曉諭纖細瑩白的手腕上,她恍若未覺般,還在喃喃低語:“他會不會原諒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