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自找麻煩,關謹言在嫁進齊家的第三天,就聰明地選擇,把陪嫁的那十幾個丫環,除春夏秋冬四婢之外的其他人,統統交給齊府的管事去安排處理。不然,她走動到哪裏,後麵浩浩蕩蕩的跟有一長串尾巴。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說她在炫耀,畢竟連婆婆的身邊也隻有兩個貼身的丫環侍候。
“我還不想吃午飯,不用叫我……夫一天、二地、三人、四時、五音、六律、七星、八風、九野,身形亦應之,針各有所宜,故曰九針。”關謹言的手裏拿著一本《黃帝內經》中的素問篇之《針解》,看得專心致誌。時不時的俯首撚筆,抄寫下精要部分。
被春晴大聲嚷嚷著一喊,有些不悅的蹙起娟秀的眉宇,很是不希望被打擾。
“少夫人,現在已經快到黃昏時分了,是夫人有請!”春晴在門邊說道。
關謹言隻好把醫書放還會原位,檢查了有無遺漏燭火等,才畢恭畢敬的退出藏書閣。看守藏書閣的老奴則小心翼翼的關閉門窗鎖上。她是沒有權利把能藏書從藏書閣裏帶走的。
說起來,齊夫人也算是開通的。
看她成天喜歡看書,就允許她能隨便的出入這個地方;在一般家庭裏,女眷若是想要登堂入室去看藏書,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穿過回廊,繞過紫檀木的屏風,關謹言步態輕盈來到靠近水榭的花廳。
夏日炎炎,婆婆齊夫人總喜歡待在涼爽的花廳裏消磨時光,偶爾會在有客人來的時候要她出來行禮。
碩大梨花木的大圓桌上,鋪著淡雅的桌布,上麵有精細的細瓷茶具和各色時令點心、水果。婆婆不是在招待什麼客人嗎?為什麼連丫環仆役都沒有看見一個?令關謹言備感意外的是,佇立在窗邊的人,竟然不是婆婆齊夫人。
而是打結婚當天晚上就不見了蹤影的齊瀚雲;他已經就這麼肆無忌憚的消失了足足有三個月,連忠義侯率兵出征都沒有回來送行。留下她,顯得處境尷尬地在齊家,獨守空閨。
齊瀚雲驀然回首,看到在青花大缸種的蓮花旁邊,一抹淡雅清新的疏影映入眼簾中。
她的衣裳不似外麵那些千金貴婦們的絢麗奪目;隻是淡淡的藕荷色,和身畔的那朵半開紅蓮,在黃昏的金色光芒中,形成鮮明對比。好像被什麼尖銳的物體猛地刺入心尖,不痛,卻麻酥酥的;齊瀚雲頓時感到自己胸口裏灼熱滾燙,似乎有蠢蠢欲動的浮躁。
怎麼回事?
逃避在外麵的幾個月裏,她的倩影會時不時的就湧現出來,令綠衣佳人的模樣在記憶中逐漸淡去,這讓他即困惑又苦惱。
為了逃避,他準備去遙遠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
看見久別的夫婿,關謹言仿佛像是手足無措的孩子一般,她小聲的說道:“婆婆她——好像在找我!”
齊瀚雲的目光,緩緩地定格在她因窘迫羞澀而漸漸泛起紅暈的臉上。他的眸色,漸漸變得深邃,幾乎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是錯覺嗎?
為什麼,眼前這個女子總是會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熟念?如果她就是自己的心上人那該有多好,他肯定會百般的愛憐她。
關謹言仰起臉,一眨也不眨眼的看著齊瀚雲,這些日子不知道他在哪裏,似乎黑了一些,瘦了一些。
“夫君——”她試著低柔的輕輕喚他。
“我剛才已經請娘回房去休息了,我們需要談談——”看到她充滿期待的目光;齊瀚雲不禁有些心虛,立即揮去腦海裏的綺麗念頭,讓語氣顯得冷冰冰的。故意漠視她對自己的稱謂。
一絲落寞,掠過關謹言的眼眸,她垂手而立,等待他的宣判。
他是回來要求和離的嗎?
“我已經向皇上上述陳情,請調去父親的軍隊去當監軍,任命會很快下達——如果皇上不答應,我就去當個小兵卒。”他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消息。
請調?監軍?任命?
這些詞句仿佛棍棒一般,擊得關謹言有些眩暈。
她凝視著麵前這個偉岸的男子,聲音漸漸的迷離遙遠。
“……這樣做是為了逃避這段婚姻嗎?我在春日狩獵宴那天看見你第一眼時,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你;所以才選擇嫁你為妻,你卻這般迫不及待的推開我……”他在他們之間,豎立起高高的藩籬,她試著想要努力,卻怎麼也跨不進去,無法逾越。
“我該怎麼做,你才會不離開?”如果待在他身邊,反而將他推得更加的遠。她情願主動放棄這份強求的姻緣,從此隨師父落發出家,不問紅塵俗事。
“什麼?!”齊瀚雲的心思,明顯是在想著其他事,所以根本就沒有仔細聆聽清楚她的喃喃自語。
因此錯過了一個有可能理清事實的機會。
“我可以馬上就去寫下和離的信函,那麼你是不是就不需要去那些危險的地方。”關謹言收斂起悲傷的目光,顯得平靜無波的答複。
心,痛到極致反倒有些麻木了。
“沒有必要,這一切是我自願的。”齊瀚雲倍感意外。
她為什麼會不哭?
女人在這種時候往往不是應該哭嗎?難道她真的就像別人所說的,是一個空有漂亮軀殼的冰美人?他以為自己將要麵對一個痛哭流涕的小女人,盡管他在準備和她談之前,已經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其實不能輕易說出口的事實是,他和皇後娘娘曾經有一個三年不能和離的約定。他這一去可能是兩三年,這樣她在齊家的地位就不會顯得過於的尷尬。
怎麼回事?
他似乎越來越重視起她的感受了。
“本來,我娘前些日子就要回府南郡的老家,由於一直擔心你才沒離開。如果你不願意離開京城,就一直住在這裏好了,也可以接你祖母一起過來住。如果願意,也可以和我娘一起回去老家去。在那裏應酬比較少,也沒有什麼太多規矩約束。”齊瀚雲想起自己在外麵那些日子,鄭王找到了他,曾經在酒醉時對他說過的一些關於這個小女人的事情。
他猜測,關謹言當初不肯輕易的和離,是出於畏懼她父親的暴虐。他從沒有想到過,看似柔弱的她竟然是在那種環境中長大。所以她才會顯得那麼的堅韌。
他不禁後悔,隻是自私的單方麵為自己考慮。卻忽視了這個婚姻不僅僅是關係到兩個人的命運,還牽製著其他的人和事。
可是在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勉強在一起,如果將來沒有辦法能帶給她幸福怎麼辦?自己目前所能彌補她的,是讓她能繼續的留下來,不必回去看她父親和繼母的臉色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