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謹言的臉色頓時刷白,她猜想,齊瀚雲肯定是從什麼地方知曉了她的悲慘過去,才會這般的同情她。
可她想要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嗬護備至的真摯愛情。
“那並不能改變什麼對不對。”
靜立在齊瀚雲麵前,關謹言淒厲地一笑,胸臆間泛起酸楚。有些癡癡的看著他的眼睛,希望他可以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
“對不起,我給不起你所要的——可是我曾經答應過皇後娘娘,在三年內不能讓你走。”齊瀚雲遺憾的垂下頭。不忍心看到她眼眸中最後一絲光亮,由於希望落空而漸漸的黯淡。她臉上淒楚絕望的神情令他不禁痛恨自己的無情。
關謹言幾乎置身冰窟中,艱澀地點點頭;什麼也沒有再說就轉過身去,緩慢的離開。留下齊瀚雲獨自在那裏。
暮色中,關謹言漸行漸遠的孤獨身影,令齊瀚雲的喉間一陣幹澀,使得他有股衝動,想要追過去將她緊緊抱住。
心,慢慢有了破綻,不過這時他還絲毫不曾覺察。
多少年後回想起來時,才知道是為什麼。
“流水居”就在建在荷塘水榭邊上,此刻夜色黯然。
晚飯擺上來時,關謹言幾乎沒有怎麼吃,就不想再動筷子了。她也不想這樣子,可是實在沒有辦法掩飾難過、沮喪的心情。當她看到春晴、秋韻她們同情的目光時,努力地擠出一抹微笑掛在臉上,可那笑容卻令人看了想要落淚。
秋韻叫人點上一對紅燈籠掛在廊上,然後就和其他人一起默默告退,留下關謹言獨自坐在樓閣的欄杆那裏,恍然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發呆。
剛才隨手拿了本書在手裏,想要假裝專心致誌的在看書,可是看著看著,竟然更加的傷心難過。難道書也和自己作對?難道這就是天意?
她調轉目光,目光幽怨地望著前麵的荷塘。
時間過得真快,上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荷葉時,還是乍暖還寒的三月初;而現在是幽荷飄香的七月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水麵上朵朵碩大的花,香氣宜人。
這讓她想到了那個春雨綿綿的黃昏,初遇齊瀚雲時的情景,記得他當時緊緊抓著她的手,對她說:“多謝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忠義侯的長子,我叫齊瀚雲——”
卻不曾料想“齊瀚雲”三個字,就那樣悄無聲息的侵入她的思緒、她的夢境、她的相思;從此刻骨銘心。
為什麼他卻不肯仁慈地給她一次機會?難道錯了的姻緣就不是姻緣?如果注定沒有緣分,上天為什麼又要給機會讓他們結為了夫妻?
淚,終於奪眶而出。
帶著荷香的晚風,看似無情地把她剛剛看閱的書本再次的吹拂開,在那一頁上赫然是悲傷的戀歌——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蓮。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少夫人真可憐——你說呢?秋韻姐——”一個挑著燈籠的年輕女子輕輕說道,很為女主人打抱不平。
“能什麼辦法,一個女人若是得不到夫婿的愛憐,就隻能是這樣子淒涼的獨守空閨度日。還好目前沒有其他的女人存在,否則少夫人可能會更加的傷心難過;這種事情,咱們從小到大在宮裏看得少了嗎?”為首的那個叫秋韻的大丫環,倒有些不以為然。
“倒也是,聽說少夫人曾經是有名的才女,八歲時就能即興賦詩,為什麼齊大公子會不喜歡她?是不是因為她冷冰冰的不會討大公子歡心?”以前還悄悄羨慕過少夫人,能夠命好的得到如此佳婿,現在都想象不出少夫人該有多麼的難過。
“看上去好像不是,說不定就是因為性格合不來,不然怎麼會新婚之夜,新郎就逃跑了。”新娘子當時的難堪,現在想起都令人心酸。
“說不定是因為齊大公子已經有喜歡的人,可是因為皇後娘娘賜婚,他不能娶自己心愛的女人,當然不會給少夫人好臉色。”雖然不是事實,不過猜得也八九不離十。
“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咱們在這裏操心又有能什麼用!”另外一個老成的丫環顯得不冷不熱地說道。
幾個丫頭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邊行色匆匆地結伴離開內苑回下人們居住的院落。
看著漸漸遠去的燈光,齊瀚雲靜靜地佇立在暗處,任由蚊蟲的叮咬。
晚飯過後,他因為心情鬱悶,所以就在花園裏隨便走走散步,沒有想到竟然聽到下人們在議論自己和關謹言的事情,隻好躲避在假山後麵。
原來關謹言承受了這麼多委屈。
不知不覺的,他悄悄走到了“流水居”的外麵,看著紅燈籠映照下那行雲流水一般的草書匾額,有些鬱悶。
是不是娘從一開始就沒有選好新房的地方。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忽然,他僵在那裏,聽著那隨風而來的微弱啼哭聲,一聲聲仿佛把他的心挖空了。
他覺得,自己似乎比關大人那個老頑固更加的可惡,那個老家夥傷的或許隻是她的皮肉,而他傷害的卻是她的心靈。
幾乎忍不住的就要衝動地躍上樓去,把她摟在懷裏肆意愛憐。
手,無意識地摸入懷襟內握住,銀釵尖銳部分紮進他手掌內,似乎在時刻提醒他,絕對不可以越雷池半步。
心,終於還是怯步了。
幾天後,在十裏長亭,依依不舍的送別鄭王回他自己封地“閉門思過”。齊瀚雲終究還是帶著一紙調令走了,因為他不得不走,他怕自己再留下來就會情不自禁的愛上關謹言。
關謹言沒有走,她冥思苦想了很久,仍然決定執意地守候。
然而沒有齊瀚雲在的日子,她過得相當的艱難;齊夫人雖然沒有把兒子的遠離歸咎於她,可是也沒有把她當成親人一般在看待,仿佛她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房客。
就這樣冬去春來,度過了漫漫的三年歲月。
似曾相見燕歸來,無可奈何花落去。
時光默默流失,不變的隻有當初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