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此刻的江南塞北,恐怕早以冰雪茫茫。
而這裏的山林大地卻仍舊是鬱鬱蔥蔥的,隻不過可以遙望到遠處那些終年積雪的山峰。
前往滇黔的官道上,一輛由兩匹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在急速馳騁。女人駕車已經不尋常,駕馭控製得這麼好的,更是不多見。
“阿紫,恐怕還沒有到中午,肚子就會被顛空了,也不用這麼拚命的趕路吧!”馬車內有人在不滿的抱怨。
斜倚在那裏的是一個俊俏的儒生,他有些哀怨的瞪著馬車內晃動的馬燈,似乎總是在擔心,怕它會落下來砸中自己。在他對麵的則是位年輕的美麗少婦,即使是在顛簸的馬車裏,手裏還緊緊攥著書本;看上去,似乎是一對出遊的年輕伉儷。
其實,她們是虛鳳假凰。
真正的關係是娣姒,北方人也叫妯娌。
假扮儒生的是齊家剛剛過門不久的新婦,三少夫人方晗菊;美麗少婦則是不辭勞苦,決心萬裏尋夫的關謹言。
“小……公子,少夫人,前麵有個集市,咱們要不要去買些幹糧?還是繞道而行?”駕車的女子,正是齊家三少夫人娘家的年輕女管事阿紫。
馬車在接近集市前麵時,阿紫就駕馭著馬車漸漸緩慢下來,以免馬車速度過快會碰撞到路邊的行人以及他們的牛羊群。
“有集市嗎?那是不是可以去打聽一下消息。”手裏幾乎時刻放不開書的關謹言,聽後精神為之一振,略帶疲倦的眼眸盯著對麵的俏人兒,等候她的意見。
“也好,反正我們已經吃了好幾天的幹糧,就去找個地方吃些熱飯,喝些熱湯;打打牙祭。順便也打聽一下消息。”方晗菊含笑地說道。
“可是——”自己也要和她們一樣,拋頭露麵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打聽消息嗎?關謹言欲言又止,活動了一下僵硬發麻的四肢,隨便吧!這個漂亮的弟媳可是深藏不露,看似溫婉可人,凶悍起來蠻嚇人的。而且還是一個武林高手,沒有必要自己犯不著去招惹她生氣。
自從在八月十五那天,全家人忽然意外的接到公公齊勁風所眷養的那隻遊隼——“豹眼”的萬裏傳書,捎回了齊瀚雲生死不明的信息後,令人心急如焚。
關謹言在征得婆婆的同意後,由弟媳方晗菊陪同著,萬裏迢迢的到雲南去尋找齊瀚雲。
三年前,關謹言毅然進宮去向皇後娘娘辭行,這也意味著從此脫離了皇後娘娘的庇護,然後就隨同婆婆齊夫人一起離開了京城。
關謹言想過了,既然齊瀚雲和皇後娘娘曾經有過事先約定,自己又不能令齊瀚雲感到為難;隻能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齊家,等待三年的時光過去後。到時候主動的寫下和離的書狀離開。
至於能去哪裏,暫時也不知道。
不過憑借陪嫁時的豐厚嫁妝,離開以後,就到一個遠離齊瀚雲的地方,買一棟有漂亮小花園的住宅,雇兩三個仆役婢女。
也能夠衣食無憂的度過餘生。
沒有想到,眼看三年的期限將至,齊瀚雲卻失蹤了。
思前想後,關謹言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一生一世也不會原諒自己;永遠會後悔是自己當初自私,不肯放開手才把齊瀚雲逼走的。
說是集市,也不過是縱橫交錯的兩三條街道而已。
可能是恰逢當地趕圩的日子,街道就成為了集市,趕車的,背背簍的,架馬架的,提著雞,趕著羊,熱熱鬧鬧。“一種利用樹杈拚接做成的背負工具,用來背柴禾或是體積比較長的農作物;架放在人的肩上馱著行走。”
也有人在街道旁邊支起臨時的爐灶,賣起了酸菜米線和餌塊粑甜湯。整個街道上,一大早就彌漫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滇黔一帶,用大米為原料做成的長條塊狀食品,食用時改切成片或絲;炒,煎,煮,鹹甜口味均可。”
熙熙攘攘的人流裏,有漢人,也有苗人或其他的少數民族部落的人;各種語言交彙,卻也能夠和諧相處。
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裏是川、滇、黔三處交會,也是茶馬驛道的必經之路,所以遇到趕圩的日子就非常的熱鬧擁擠。
關謹言她們在最大,也是唯一的祥雲客棧裏,寫了兩個房間休息,房間裏的陳設非常簡陋,桌椅等均是用竹子編織而成的。
經過三個多月的風餐露宿,關謹言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艱辛的了。
梳理發髻,洗漱塵土後,換了一身素淨衣服以後,關謹言從房間裏麵出來,慢悠悠的步下樓去。還沒有跨進客棧的前堂,已經可以聞到令人垂涎的酒菜的香味。
果然,方晗菊早早的就叫好了一桌酒菜,邊吃邊喝的等她。而阿紫可能是在後麵的院落裏照顧馬匹。
整個的客棧的前堂並不是很大,也就擺放了五六張桌子,靠南邊是木板櫃台,上麵放著大大小小的酒壇酒甕。
看上去,客棧今天好像生意挺不錯的,至少在每張桌子前麵都有客人,盡管那些人有些來者不善的架勢。
尤其是角落裏的那個十五六歲,一身黑色的褂裙,赤著腳,頭上身上滿是亮閃閃銀飾的苗疆女子,特別的引人注目。雖然她的皮膚不似江南塞北的女子那麼白皙,不過濃眉大眼,倒是別有一種異域風情。
熱烈得好似山茶花一般的絢麗奪目。
不知道為什麼,顯然她要了和方晗菊桌子上麵完全一模一樣的酒菜,每當方晗菊的筷子夾了什麼菜送入口中,她也就馬上去夾什麼菜。
場麵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關謹言忽然莫名的感覺,似乎這裏馬上會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因為在整個客棧裏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她顧不得矜持,有種欲想要轉身逃走,躲回房間的衝動。
“娘子——在這裏。”方晗菊笑眯眯的開口,阻止了她企圖逃離的腳步。
“是。”關謹言硬著頭皮,被動地走到方晗菊前麵。
“娘子,坐!這道風味牛肉的口感不錯!聽說是把牛殺了後,大火將肉煮至熟爛後涼透,快刀切成薄片,加上鹽巴,花椒,辣椒,蔥段,香菜;非常的麻辣爽口。”方晗菊示意她在對麵坐下,一邊殷勤地為她往碗裏布菜。
“哦!”反正打架也輪不到自己頭上來,乖乖的吃東西就好。
“辣——”關謹言剛把牛肉放入口中三,辣得淚水直在眼睛裏麵打轉。水,必須得喝水才可以。
“這就是你的口口聲聲說的寶貝娘子!?也不怎麼樣嘛!看上去這麼沒用,不如還是讓我當你的娘子比較好!”那個火辣的苗女忽然開口,竟是一口純正的京口片子。一雙大眼睛則大膽火熱的看著方晗菊。
怎麼一回事?自己剛剛隻晚了一步下樓,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關謹言是個嚴守禮儀教條的柔弱女子,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看上了假扮儒生的方晗菊,不禁倍感意外。不過她們沿途,倒是曾經聽說過有些地方的苗女會有掠奪漢人男子的事情發生。
但這麼明目張膽的,還是第一次見識。
“嗬——你想嫁,可我還不想娶。”明明是冬季,方晗菊卻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折扇來,慢悠悠的搖著。
盡管這裏的冬季並不怎麼寒冷,可是那扇子看上去就是顯得特別的紮眼,讓人覺得她好囂張。
“大膽,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敢對我們小寨主無禮。”旁邊的一個用黑色布巾裹頭的黑大個子,暴吼一聲,掄起手裏的短彎刀就劈向了方晗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