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1 / 3)

雲在天送寧玉回了客棧,寧玉站在門前,默默地看著他。

寧玉的美貌和冷涼兒又大不相同,被夕陽一映,暗影柔倩,氣質上就先過人一等。

雲在天回過頭,見她神色專注,心裏有些不忍:“郡主,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天在王府裏,雖然是假戲,卻是真情,是我對不住你,你,你還是先回去吧。”

寧玉輕“咦”了一聲:“你和田恬——”

“我們相識已久,我心裏,已容不下其他人。”

寧玉輕聲道:“你要好好想想看,田恬相貌不過中上,家境也不好,說起來,不過是口齒伶俐了些,你倒喜歡她哪裏?”

喜歡?哪裏?雲在天沒有想過這麼多:“田恬她,她也說不上有什麼好處,可我就是放不下她——”

寧玉看他的眼光更為不解:“我不明白,我有什麼地方不如她?”

“不是這麼回事。”

“我要你明明白地告訴我。”

客房裏留有少女特有的芳香,雲在天訥訥坐了下來,他不想跟寧玉有過多的糾纏。然而這女子身上有一種近乎威嚴的東西,雲在天不知有虧於她在先,還是別的什麼,總覺得有點怕她。

寧玉給他斟上了一杯桂花飲,淡淡道:“說給我聽好不好?”

雲在天被那奇異的桂花香氣所蠱惑了,思緒不由自主地就回到了那煙花綠柳的江南——田恬笑著坐到了對麵桌旁:“兄台想什麼想得這樣入神?”

那時也未曾料到,陰差陽錯,竟然是這樣的一場奇緣。

不能忘懷的,略帶了花香的江南……雲在天神色越來越恍惚:“這桂花飲……”

寧玉看著他漸漸地倒在了桌上,輕輕歎了口氣,她心目中的夫婿本該是爹爹那樣的英雄,可不是連喝桂花飲都能醉倒的男人,可是,人的理想和現實差得多遠哪,喜歡,是連自己都不能控製的東西啊。

“雲在天——”寧玉一手支著下頷,靜靜注視著他,“你和你的名字,一點都不相襯呢。”

她聲音還未落下,虛掩著的房門忽然被撞開來,一人奪門而入,看到倒在桌上昏昏大睡的雲在天,一把就揪起了他:“笨蛋,你還有心思睡覺,快給我醒醒。”

雲在天如今卻任大羅金仙也喚不醒的,那人急得反手抽了他兩下,仍不見他有半分清醒的跡象,四下裏看了看,一掀帳子就鑽到了床下麵。

寧玉就算是再有大家風範,也被這一連串變故弄得目瞪口呆。不到半盞茶功夫,又一人站在了被推開的房門前,寧玉眼望過去,見那人高挑的身形,整個屋子裏的光線都被他禁住了似的。

“姑娘,”他緩緩開口,音色十分清冷,“請問有沒有一個少年男子撞到你這裏來了?”

寧玉一笑:“公子這是什麼話,到女孩子房裏找男人?”

未出閣前的少女和已婚婦人的衣飾裝扮完全不同,一眼就可以分辯出來,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失禮了。”

寧玉看那人身形有如鬼魅,一閃既沒,愣了一會兒,才緩緩關上了門,回頭一看,田恬已從床下爬了出不,神色悠然自在,不見一絲狼狽:“謝了,郡主。”

寧玉凝視著她:“田恬,你——到底是什麼人?”

田恬輕歎:“郡主,我身負國恨家仇,有許多話,都不能與你細說,等他日我還清了這滿身的孽債,再把詳情細細地說與郡主聽。”

寧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半晌,忽然說:“田恬,你還真當我是白癡了。”

田恬“啊”了一聲笑起來:“郡主果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我這點小伎倆瞞不過你,郡主的援手之恩,我先在這裏謝過。不過這次我得罪的家夥太厲害了,容不得我廢話。這個人——”

她一指雲在天:“先借我用一用,他腦筋雖然不太好使,拿來做擋箭牌卻是一塊好料。”

寧玉看了一眼雲在天,淡淡道:“這個人,本來就是你的,無所謂借與不借。”

田恬拍手大笑:“郡主,我從以前就覺得你是個好人,如今一看我的眼光果然沒錯。”她說著話從衣袖裏掏出一顆蠟丸,捏碎了蠟封,塞進雲在天嘴裏。

“我先行一步,那家夥疑心極重,保不準一會兒還得折回來,煩勞郡主告訴這位雲兄一聲,我在郊外的城隍廟等著他,他若不去,就等著毒發身亡吧。”

寧玉一把拉住了她:“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對你的一片心,你固然不明白,也不該這樣辜負他。”

田恬向她一笑:“郡主,男人的心,誰又說得準呢,今天海誓山盟,明天就要拋到九霄雲外。我得罪的人那麼厲害,他不去幫我,我豈不要死得很慘?”

她輕輕推開了寧玉的手,微笑著說:“我可是半點還都不想死呢。”

寧玉氣提指尖發抖,看她絲毫也不在意地遠去了,忍不住回過頭來狠戳了雲在天一下:“你看你,你這是什麼眼光?”

雲在天一驚而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郡主——”

寧玉冷笑:“你不要叫我,快到城隍廟去尋你的心上人去吧,她可真是溫柔嫻熟,怕你不記得,不惜喂了一顆十全大補丸給你呢。”

雲在天呆呆地聽她把事情經過說完,隻覺得像做夢似的,一覺醒來,天翻地覆。坐了一會兒,向寧玉拱手一揖:“多謝郡主成全。”

寧玉卻背了身不去理他:“我看你,落到那種人手裏,離死也是不遠了,我不用你謝,隻當不認得你。”

雲在天也有些迷茫,田恬的為人,田恬的心意,他是越來越摸不透了。

出了客棧,一邊走一邊尋思,田恬來找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這個人,難道就不能稍稍安份一點兒?再轉念一想,真的安份了,那她也就不是田恬了。

雲在天一路尋著,找到了郊外的城隍廟,往裏麵一看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從懷裏掏出來個火折子,點亮了,慢慢地摸了進去,忽然聽得裏麵有人輕咳一聲:“滅火!”

就覺得身後輕風襲來,雲在天下意識地一閃身,用手指一帶,就將那人牢牢抓在了手裏。那人也不急,火光掩映之下,卻見她笑顏如玉:“你想害死我麼?快把火折子滅了。”

雲在天手指一鬆,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對麵的人就近在咫尺,連呼吸都清晰可聞。雲在天莫名奇妙地緊張起來,手指裏一片濡濕,他暗暗罵自己沒出息,和田恬耳鬢斯磨也不是一兩天了,怎麼現在就這麼沉不住氣。

田恬輕笑:“傻瓜,你還真的來了。”

雲在天微顯怨懟:“我怎麼可能不來?”

田恬笑得戲謔:“是嗬,你命還在我手裏呢。”

雲在天靜了一會兒才說:“是醒酒丸吧。”

田恬一怔,旋即笑了:“這次怎麼這麼明白?”

“你根本就不是能害人性命的那種人,何況是我?”

田恬似是被噎了一下:“是你?你又怎麼樣,我怎麼就不能害你,我恨不能害死你呢。”

雲在天心頭一蕩,忍不住緊緊抱住了她:“我以後再讓人傷心,你就是害死了我我也不冤。”

田恬笑著捶他:“快放手,喘不過氣來了。”

雲在天卻不肯,黑暗中她的氣息越來越鮮明,他隻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田恬——”

“什麼?”

“我能不能——”

“笨蛋!”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他卻那麼清晰地就能找到她——溫熱而柔軟的唇,甜美得像是一場夢境。像是從上輩子就留下來的記憶,輾轉到了今世,忽然之間,什麼都明白了。揭開了謎底,原來那麼久那麼久,他在尋找的就是這個人,迷失過躊躇過,卻不知冥冥中早有注定。

田恬伏在他懷裏吃吃輕笑:“世上的人都要像你這麼好欺負該有多好。”

雲在天無奈:“總有你踢到鐵板的時候。”

田恬抬眼望著他:“我怕什麼,有你在,我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