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2 / 3)

雲在天忍不住翻給他個大大的白眼:“你是不害死我就肯甘心了。”

田恬在暗中悄無聲息地笑了:“你會為我死嗎?”

會嗎?

你會嗎?

雲在天微啟了純齒,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會。”

田恬輕聲說:“你說過的話,你可要記得,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雲在天一震:“田恬,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自己看哪——”田恬黝黑的眼瞳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你看到了什麼?”

那瞬間就能將人淹沒的無底限的黑,深不可測的過去與未來,蟄伏在平靜的外表下,激烈而剛硬的靈魂。

雲在天不禁緊緊擁住了她:“田恬,田恬……”

田恬沒有說話,四周就靜了下來,有一種很微妙的氣氛,像水一樣,平和而自然。

雲在天想就是這樣了,就是這個人,像是許久許久以前丟失的自己的一部分。她的痛他能感覺得到,在內心深處,不可告人的隱秘。他不用問,在眸光相觸的一瞬間,靈犀相通。

黑暗中的風聲,有如海嘯,夾雜了細微的夜出的生物的掙紮。雲在天忽然抱緊了田恬縱身一閃,輕如鴻雁般地躲到了城隍像後。

田恬正想開口,雲在天卻把手指壓在了她唇上:“追來了。”

田恬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見,隻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壓迫。那個男人帶給人的,永遠是這樣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即使相隔甚遠,她也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許久,雲在天拿開了她唇邊的手指,溫熱的觸感仍停留在指尖上,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把手指攥進了掌心裏:“你又怎麼惹到了他了?”

田恬微微地笑了:“你猜。”

雲在天有些泄氣:“不用猜了。”

“是嘛,天底下像你一樣的人,多得很呐。”

“有誰能像我一樣人財兩空。”

“那是你的福氣,把人賠給了我,財不還是你的。”

雲在天無語,半晌才說:“你呀——那時候,你不肯認我,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跟我賭氣也就算了,何苦拿自己開玩笑。”

田恬輕哼:“你還有臉說,好兄弟,輕薄你的好兄弟,傳出去也不怕人笑。”

雲在天臉上紅成一片,好在四下裏黑,看不清楚,隻是語氣也不大流利了:“我……我知道我錯了,這件事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不好。”田恬開口就將他噎了回去,“以後我要天天掛在嘴邊上,讓你記得清清楚楚。”

雲在天汗 :“我知道錯了都不行麼?”

田恬一點他的鼻尖:“錯了不算什麼。隻怕你錯過了,才要憾恨一輩子。”

雲在天心頭一震,攥著她的手,許久沒說出話來。

田恬輕聲說:“那天從你家裏出來,要不是賀蘭山救我,你現在是真的看不到我了,我心裏,不是不怨你的。”

雲在天反複說道:“我知道,我對不住你……”

“也沒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男女之間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隻是,我走了,從此不在了,你不會後悔嗎?我想知道,所以才出現你麵前,雲在天,你不能再負我第二次,不然我會恨我自己沒誌氣。”

雲在天心頭萬般滋味,隻化做了一種酸楚,強忍著才沒哽咽出聲:“我是後悔,怕你再不理我,也恨自己自作自受,我若再負你,你隻管殺了我,我不還手。”

田恬微笑:“到那時候,你可就未必肯讓我殺了,憑我的本事,十個也不是你的對手,隻好砍自己幾刀來解氣。”

“不許說這種話。”雲在天把她的手攥得緊緊的,“就算你不肯殺我,我也要被天打雷劈——”

“別說了。”田恬掩住他的嘴:“我聽了肉麻,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東西,哄你的郡主姐姐還差不多,到我這兒來騙人,你看我是能讓你哄得了的嗎?”

“我哄你,你竟說我哄你……”雲在天瞪大了眼睛,強行掰開她的手,“我和那郡主,連話也沒說過幾句,你卻這樣擠兌我,真是昧了良心。”

“我本來就沒良心。”田恬輕哼,“你現在才知道,不嫌晚了些。”

雲在天又被她賭得說不出話來,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你哪裏是個沒良心的人,其實——算了,就算是沒良心,我也認了。”

田恬笑出聲:“好像我要拐你似的,雲少爺,你那紅 知已多得漫天飛,連冷七少爺也逃不過你的法眼,又到我這裏來裝什麼好人?”

她這一說,雲在天倒想起來了:“冷涼兒哪裏,哪天你尋個機會,跟她把話說明白了,省得她老吊得不上不下的,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田恬搖頭:“心疼了?我偏不說,我十三歲投奔冷家堡的時候,沒少挨她拳頭,她喜歡我,那是她的報應。”

雲在天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會記仇。”

“若是你父母雙亡,受盡了人的白眼,沒吃過一頓飽飯,投親又被揍得滿身淤青,整日裏在城裏閑逛,隻靠偷吃騙喝過日子,我保證你會比我更記仇。”

雲在天心頭一陣抽痛:“田恬……”

“你不用可憐我,其實我活得挺好的,尤其是騙到你這種公子哥兒的時候,心裏快活得很呐。”

雲在天不再跟她鬥嘴,輕輕地把她摟在了懷裏。

為了避開賀蘭山,雲在天沒敢回客棧,花銀子雇了個小童,讓他送信給林管事,無非是說有些事情耽擱了,讓他們先回沐陽。

那賀蘭山異常機敏,竟像是有野獸一般的直覺。許多次他們行蹤幾乎已經暴露,虧著田恬機靈,雲在天武功又高,跑得飛快,這才沒讓他發覺。

雲在天也勸田恬:“你到底拿了人家什麼東西,快還回去,好好道個歉不就算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也不好跟你動手。”

田恬一笑:“你也不想想看,他是什麼人,我拿他什麼他會稀罕,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我看他是恨不能殺我而後快呢。”

雲在天想說她隻會惹禍,又怕她多心,張了張嘴,沒敢出口。

田恬是南方人,吃東西極挑剔,在許多細節上,倒比他這豪富出身的大少爺還精細。雲在天自小就跟著師傅習武,有什麼吃什麼,絕不允許他挑三撿四的。

他們一路逃亡,到了荒郊野外的一間小店裏,有銀子卻也買不到像樣的東西,隻有條魚,因為是新打上來的,勉強還能入眼。田恬卻又嫌刺多刺硬不肯吃。雲在天怕她在路上撐不住,哄著她好歹吃了點兒,給她把刺細細挑淨了,放到她碗裏。

田恬隻眼望了他笑,雲在天看她一眼:“不吃飯,你傻笑什麼?”

田恬笑著擰他的嘴:“討打,不知道是哪個傻。”

雲在天忙告饒:“好好好,是我傻行了吧。”

田恬笑起來:“你呀,長了一副活該被人騙的模樣。”

雲在天沒好氣:“是,全是我的不是。”

“你不知道。”田恬拂開他額前的一縷碎發,悠悠淺笑:“那天我坐在酒樓上,看見你一步一步地走上來,那時我就在想,這個人一定好騙得很……”

雲在天夾了魚肉堵上她的嘴:“偏我就這麼笨,還要處處替你擔心。”

田恬慢條斯理地嚼咽下去:“那時候,你看著冷涼兒的目光,可真是討厭哪,我明知道你是個好人,可還是討厭你——”

雲在天汗 ,田恬卻微笑:“我知道,男人嘛,哪個不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呢。”

雲在天越發冷汗淋漓,田恬輕歎:“所以我給了你機會,讓你和她單獨相處,是你自己把握不住,日後想起來後悔,可不要怨我哦。”

雲在天忍不住拿筷子狠敲了她一下:“卻不知道是誰討打。”

田恬叫了一聲痛,捂著額頭瞪他。

雲在天輕歎:“你明知道我的心,還要來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