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朱堂做的飯,田恬一看他在雲在天麵前那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樣就想笑,暗中掐了雲在天一把:“我可知道你師傅留著他做什麼了。“
雲在天拍她一巴掌:“別胡思亂想,朱堂人品雖差,當年卻也是曾風雲一時的頂尖人物,他受製於我師傅,完全是出於無奈,你不要因此就看輕了他,處處都要防著他些。”
田恬按捺不住好奇:“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雲在天臉色微沉,靜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是不懂師傅這一點,以這個人的罪過,死一千次也不為過,居然至今還讓他苟活在此——”
田恬輕歎:“你對旁人一向容忍,怎麼待他就這樣狠?”
“不是我狠心,這世上最不可原恕的,無非就是兩個字,一為殺,一為淫,而這淫又要在殺孽之上,毀人清白,讓人一世不得翻身,習武本為強身健體,像他這等作為,實在是武林中的敗類!”
田恬微擰了眉頭:“是這樣啊——”
朱堂仿佛也沒聽到他們說什麼,隻顧著忙自己的事情,行止間帶著說不出的韻味,舉手投足都顯得風流華麗。
田恬不禁想,這樣一個男人,隻要他笑一笑,自有大堆大堆的女人撲上來,還用得著費盡心力去淫人妻女嗎?
不過又轉念一想,這世上什麼怪事沒有,怪人也是一大堆,越是體麵的腦袋裏,往往越藏了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又因此去看雲在天,他的相貌,是在臉上就貼了標誌的——這人一定心腸好,欺負了也是白欺負,不過,外表本是最靠不住的,有誰知道他——
雲在天忽然一拍她後腦勺,她往前一衝,吃痛地叫起來:“你打我幹什麼?”
雲在天瞪她:“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看你就沒動好心思。”
田恬扁了扁嘴,哼了一聲,卻找不到話來反駁。
兩個人住了一段日子,除了飲食輕淡點兒,倒也安然自在。
雲在天就跟田恬說:“等日後我們成了親,就搬到這裏來住,生上一堆的寶寶……”
田恬笑著捏他:“要生你去生。”
雲在天頗為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這個……我不會呀……”
田恬笑得打滾,漸漸靜了下來,卻淡淡地笑了:“世外桃源雖然好,可又怎麼敵得過滾滾紅塵的誘惑,再說,男人,這世上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
雲在天張了嘴剛想說話,田恬卻打斷了他:“我這人生來務實,你不要跟我許那些空頭的承諾,還是那句話,事情是做出來的,可不是說出來的。”
雲在天一震:“田恬——”
“我知道,我家世,容貌,品行,全配不上你——”
“這些東西本不重要。”
“世人看重的可不就是這些東西,難道你就能夠免俗?”
“你隻說世人,你有沒有問過我?”
“那好,我問你,你看重我的,又是什麼?“
雲在天語氣微窒,田恬略顯嘲諷地笑了:“你讓我問,我就問了,結果,你卻說不出來。”
“我看重的,不是別的,田恬——”
田恬隻以為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輕輕應了一聲,雲在天卻沒有理會,徑自說了下去:“隻是田恬,沒有別的,你的名字,所代表的這個人,你殘了廢了老了死了,隻要你是田恬,我就不會再想第二個人。”
田恬怔怔地看著他,他的眸子那黑那麼深,卻像是湖水一樣的澄清,他的堅定是寫在眼睛裏的,自然得就像是與生俱來。田恬抿著唇角微微笑了:“傻瓜,怎麼隨便就咒人殘廢老死,看你就沒安好心!”
夜時睡得不安穩,田恬隻覺得迷迷糊糊的,卻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
外麵是雲在天的聲音:“快起來,有好玩的東西!”
田恬本來也是個非常貪玩的人,聽這話一躍而起,匆匆披上了外衣。打開門一看,雲在天赤了雙腳,把褲腳挽到了膝蓋上,活脫脫是個撈魚的打扮。
田恬駭笑:“你這是做什麼——”
“不要問了。”雲在天抓住她的手腕,“快跟我來。”
田恬哪裏跟得上他,就覺得他的手在自己腰間一搭,周身輕爽,不自覺地就隨著他飛奔起來,到了那條小溪邊,遠遠就見一片鱗光,映在月色下,猶如河麵上起了一屋銀火,幽幽的異常驚人。
田恬忍不住把眼睛瞪得老大,就是她見多識廣,也從沒見過這等異像:“這是……”
“魚。連老天也怕你餓瘦了,趕著給你送魚湯來了。”
田恬見他挽了袖子跳到河裏,閃閃爍爍的鱗光一驚而散,在他身邊飛一樣的掠過去。田恬興致大起,把鞋子脫了:“我也來我也來……”
雲在天一把將她推上岸:“夜裏河水涼,你受不了,在上麵等著收拾就是了。”
田恬氣得鼓了腮幫子:“把人叫來,卻隻讓我等在旁邊看。”
“有得看你就算福氣了,逆鱗魚三十年才返一次海,多少人求也求不來這種好運氣。”
田恬一攥拳頭:“抓在手裏的才叫好運氣!”
她話音未落,一條魚忽然飛到了她身上,她手忙腳亂,聽得雲在天在那邊大笑:“這可不就是抓在手裏了。”
田恬捧著那魚和它麵麵相覷,半晌,笑了一笑:“你看什麼看,這世道就是這麼回事,你要不服氣,等下輩子變隻老虎來吃我。”
雲在天幾乎一頭紮進了水裏:“你……你這道理,講給魚聽,還真是浪費。”
田恬用雲在天的外衣結成兜,把他丟到岸上來的魚全網進兜裏,滿滿地裝了一兜,雲在天才從河裏爬了出來:“這可夠大補一頓的了。”
田恬嬉笑:“正好這些日子嘴裏淡得很,想不想嚐嚐我的手藝?”
雲在天大驚:“你會做飯?”
田恬白他一眼:“我還會飛呢。有什麼好奇怪的。”
田恬所謂的手藝,也就是把魚收拾幹淨了,然後放到湯鍋裏煮。
雲在天在旁邊架了一簇野火,好在是魚足夠新鮮,一下子就飄出了一股香氣。
田恬看火候差不多了,舀了一勺送到雲在天唇邊:“嚐嚐味道怎麼樣?”
雲在天咂了咂舌頭:“那個……好像有點怪啊……”
田恬一笑:“那是當然了,沒有放鹽嘛。”
“沒放鹽你就給我吃。”雲在天有些委屈。
田恬拿眼瞪他:“有得吃還不好?”
雲在天被她氣得手腳都軟綿綿的。
田恬把調味料都放齊全了,見雲在天仍然瞪著她,嫣然一笑:“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來,我喂你。”
雲在天臉一紅,正想張嘴,田恬卻縮回了手,白白讓他撲了個空。
卻見田恬向角落處微一揚手:“來,見者有份兒,別在那傻站著。”
角落處人影微晃,卻是朱堂怯生生地蹭了過來,雲在天也沒理會他。
田恬把碗勺都遞了過去:“有我在這裏,你不用怕他。”
朱堂含著勺子,若有所思:“其實,做魚湯隻要多一味料,味道就可以冠絕天下。”
“哦?“田恬挑了挑秀眉:“是什麼?”
朱堂回過身去,從岸邊揪了一把草葉子按進湯鍋裏:“猜猜看。”
田恬從鍋裏舀了一勺,在舌尖上一過,立刻瞪大了眼:“這是……”
朱堂微笑。
田恬把湯匙塞進雲在天手裏:“不得了,你嚐嚐。”
雲在天有些遲疑地嚐了一點,隻覺得好一種清香撲鼻而來,刹那間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這個……”
“是薄荷。”朱堂拈了草葉微微一笑:“不起眼的東西,卻隻要用對了地方,即是良藥,也是佳肴。”
雲在天看他一眼:“隻怕永遠都用不對地方。”
朱堂怔了怔,旋即微垂了眼睫。
田恬輕笑:“這話說得沒道理。既然身負一段奇香,總有用得著的時候,不會平白辜負了它,怕就怕那些不長眼的人,隻知道那是叢生的雜草,睜著眼睛卻不肯識貨。”
朱堂震了一震,微挑了眼簾去看田恬,他是一個男子,卻有一種奇瑰的豔麗,眼神有似江南的春水,脈脈無語,卻溺死人。
雲在天忍不住一把摟住了田恬,田恬猝不及防,跌進他懷裏,拍著他嬌嗔:“你幹什麼呀——”
兩人正在嘻笑間,忽然湯鍋裏轟地一聲,不知被投進了什麼東西,雲在天伸手一勾,一手拽了朱堂,瞬間退到數米之外,轟然巨響,整個湯鍋炸飛開來,一人清冷冷地揚聲道:“世外本桃源,奈何庸人擾。”
雲在天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岸邊的樹梢上,負手立了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