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2 / 3)

雲在天想,娶老婆就是要這種感覺才對,平靜的,安詳的,相對無言,才能斯守到老。

那濃烈得可將人焚化的感情,那甜得膩死人的意境,到頭來,不過就是傷心。

事情一經敲定,就大肆操辦了起來。鎮南王府和沐陽侯兩家聯姻,不能不說是一件大事。連當今聖上竟也親自送了賀禮過來。

迎親當日,兩邊府上張燈結彩。武林盟中也置辦得喜氣洋洋。有許多武林中人夾雜在迎親隊伍當中,和各地來道賀的達官貴人,場麵十分壯觀。

雲在天穿了一身大紅的喜袍,越發襯得人美如玉,但溫雅有餘,卻少了新郎官應有的興奮雀躍。

冷涼兒看在眼裏,偷偷把他拽到一旁:“你可不要做糊塗事。”

雲在天苦笑:“都到這份兒上了,我又能做什麼?”

冷涼兒輕歎:“不是我說,寧玉那人比田恬可強多了,你們倆脾氣也合適。”

“我知道……”雲在天輕聲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大紅的喜轎到了門口。眾人嘻笑著推了雲在天去接人。雲在天也就隨著他們擺布,有些恍惚,恍恍然,仿佛那隨著人笑的不是自己,挽了新娘子手的也不是自己,一片混沌間,忽爾眼前白影一閃,雲在天心頭一驚,就聽得四周一片驚呼聲。

他這才回過神來,當麵就挨了一巴掌,雲之南指住了他怒吼:“虧你還是這武林盟的盟主,讓人當堂截了新娘子,還不快去追!她要有個閃失,看鎮南王饒得了你!”

雲在天震驚之極,他為人一向溫和低調,很少會有什麼仇家,而寧玉不過是一介富家小姐,怎麼會有人興起鬧婚事的念頭。

縱身就向那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他輕功極高,那人手裏又抱了個人,很快就被他趕上了。

雲在天加快了腳步,一路狂奔,終於漸漸看到了那紅白交錯的人影。那人身形有似白鶴,立在青紅相間的琉璃飛簷之上,一手抱了新娘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雲在天。

雲在天縱身躍上,怕他傷了人,不敢靠近。

站在與他相隔數米的塔尖上,低喝了一聲:“賀蘭山,你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事盡管衝著我來,寧玉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做這種事,真不怕丟了身份!”

賀蘭山毫不動容,寧玉在他手中甚是乖覺。顯然是被點了穴道的。他輕輕勾起了她的下巴:“這個女人,果然是比田恬美貌,你眼光不錯。”

雲在天又驚又怒:“你到底想幹什麼?”

賀蘭山冷冷道:“不幹什麼,隻是來恭喜你一聲,田恬來不了,我便替她來,她一生命運多舛,又碰了你這麼個負心人,我是不是該替她慶祝一下?”

“負心人?”雲在天冷笑,笑得麵孔幾乎扭曲了,“我倒要反問你一句,你們兄妹兩個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一味地把我蒙在鼓裏,一味地考較試探,看我一直跳不出你們畫的圈子,是不是很開心?事到如今,她就連一句話都沒有,你竟還有臉來上門興師問罪!”

賀蘭山微垂了眼睫沉默了一會:“你喜歡她,又何必計較那麼多?”

“我喜歡她,是,我喜歡她就可以任她為所欲為?”

“雲在天。“賀蘭山輕聲打斷了他:“她要死了。”

雲在天一震:“你說什麼?”

“她要死了,所以,是非曲直,都沒有什麼關係了。”

雲在天“哈”地笑了一聲:“你們又想拿什麼鬼話來騙我?”

“信不信由你。”賀蘭山神色淡漠地看著他,“她受了我一掌,連日來又悲憤交集,左右不過是這幾天的事了,你要對她還有一分心,就去看她最後一眼,不然,也就算了。”

最後一眼!雲在天手指微微哆嗦著,抬手指了賀蘭山:“你……你胡說……好好一個人,怎麼就能……”

“算了。”賀蘭山轉身欲走。

雲在天追上幾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站住。”

賀蘭山回過頭,見他臉上陰晴不定,許久,才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她在哪兒?”

賀蘭山卻不應聲,雲在天大喝:“她在哪兒?”

賀蘭山淡淡道:“你要想清楚,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人都被你截走了,還喜個屁!”雲在天風度全失,氣極敗壞地大吼。

“這不是借口。”賀蘭山把低頭看向寧玉,“人我可以還給你,隻是孰輕孰重,你心裏要有個計較。”

雲在天慘然:“我明白了。”

賀蘭山衣袖微揚,指尖指向正南方:“太涼山上,田恬說過,如果她死,就要葬在這片青山綠水之間,因為一生齷齪,也見不得別的物件幹淨。”

雲在天苦笑低喃:“真象她說的話。”

“來於塵土歸於土,其實人死萬事休,對她如今的情形來講,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雲在天心頭有似被重錘一擊,人死萬事休,人死萬事休,她若真的死了,他是不是萬事俱休?

雲在天對賀蘭山的話卻也隻是半信半疑,這兄妹兩個,一個心如鐵石,一個詭詐多端,都不是什麼好鳥,然而雲在天卻是無論如何聽不得這種話,田恬她……那樣活躍機敏的一個女孩子,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何況賀蘭山的寒冰掌力,雲在天也是見識過的,自己尚且大病一場,奄奄一息,她又怎麼能受得起?

雲在天一想到那些微的一點可能性,心裏就油煎火燒似的,卻又暗恨自己沒出息,一再而再地縱容原諒。然而賀蘭山有一句話說得對,人之將死,還有什麼恩怨解不開,何況,他又一直愛她,一直。

太涼山鬱鬱蔥蔥的林木間,隱隱露出了一間小屋,搭建得十分精致,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雲在天一路飛奔,到此時卻停下了腳步,他怕……怕賀蘭山的話是真的,怕一切都不能挽回。

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門前,那細微的門縫,日光由此流瀉而入,鋪在地麵上,形成了斑剝的光斑。很靜,仿佛什麼都不存在。雲在天的心狂跳起來,有時候,有的人,一念之差,一步之遙,就是憾恨終生!

他手指停留在半空中,暗暗地想,自己或許是錯了,或許,也沒有什麼錯,或許,在兩個人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唯一的錯,就隻是錯過。

屋裏忽然有了一絲細微的響動,而後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那樣的咳法,卻像是要把心肝膽肺一並咳出來。

雲在天呆呆地站在原處,自那細小的門縫間,看到她流瀉及地的黑發,和搭在桌上的手指間,殷紅的血絲。

雲在天想,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呢?做了些什麼?

“誰在那裏?”田恬微微平了喘息,光影被什麼遮住了,拖出了一條細長的人影,她微眯了眼睛,有些吃力地抬頭看過去。

雲在天不自覺地輕應了一聲:“是我。”

田恬怔了許久,淡淡一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雲在天無語。

田恬輕歎:“其實你是一定會來的,因為你就是這種人,和我不一樣,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兩個人是陽春白雪,下裏巴人,永遠都不可能走在一起。”

雲在天想說不是,卻被她絕望的平淡的語氣所震懾著,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田恬掙紮著坐起來,卻終究是沒有力氣,雲在天上前扶住她,握在手中的腕子,細得讓他心驚。

田恬一笑:“其實我的雙親,也是江湖中極負勝名神仙眷侶,我不大像他們,倒是我哥更像,所以,我爹與人私奔的時候,就隻帶了他,神仙眷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