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1 / 3)

快樂與哀愁

逃婚離家出走,似乎並不如她所想象的那麼簡單。至少,她沒有想到雲兒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小姐,你真的要走?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呀?”雲兒揚著手,激動非常,“為了那種混賬男人值得嗎?”

“雲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謝寒萼看她,難以相信一向對她忠心不二的雲兒竟然會反對她。

“我當然知道了。”雲兒望著她,“我看是小姐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呀!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受,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混賬男人跑到外麵受苦!你是瘋了嗎?”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我的事了!”謝寒萼看著她,眼裏除了悲哀還有親者背叛的心痛,“你很清楚我的性格,應該知道我要離開,不是為了什麼男人,而是為了我自己。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我!我……”雲兒突然大叫,“我已經受夠了苦!我不想再挨餓!再受苦!我不想,也不願意跟著你在外麵流浪啊!”她看著木然望她的謝寒萼,哀求道,“小姐,不要隻想著你自己,也替老爺,替謝家想想吧!”

謝寒萼注視她,目光漸冷:“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跟著我受苦的,你可以留在謝家過你想過的日子。

“過我想過的日子?”雲兒苦笑,“雲兒真的沒有奢望過什麼好日子。我隻希望能吃得飽,穿得暖,安安穩穩的,不必為生活四處奔波……小姐,雲兒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自討苦吃?有多少女人羨慕你討得王爺的歡心呢!又有多少人希望做王妃享富貴卻都不能呢!”

謝寒萼淡淡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不必再勸我。”沉默片刻,她嚴厲地望著雲兒,“我相信你會嚴守秘密的——是嗎?”

“是,小姐。”雲兒垂下頭,淚水滑落……

“是不是再好的朋友也會有分道揚鑣的一天?”謝寒萼半蹲著身,將手上的紙錢扔進火盆,“姐姐,我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雲兒會背叛我。我不怪她,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

撫著碑上的字,她露出一絲笑容:“姐姐,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不過,你放心!荻花會常來看你的。我想每年的冬天,這兒都會開滿你最愛的梅花……”

“二小姐,你真的要走?”荻花倚著梅樹,眼中有淡淡哀愁。

“是。既然決定了,我決不會猶豫。”謝寒萼微笑,“荻花,你的賣身契我已經燒了,以後你就是一個自由人了。不管你想怎樣生活都可以……”

“謝謝你,二小姐。”荻花低笑,“一人在外,很辛苦也很危險的。不如讓荻花陪伴你吧。”

謝寒萼微愕:“跟著我會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荻花笑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應該報答你的。”

“我不需要你報答。”謝寒萼淡淡道,“救你不過是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你犯不著用你的一生來報答的。”

“二小姐。選擇跟你走,並非隻為了報答你的恩情。”荻花綻出一朵如花笑容,“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荻花小的時候,家裏還算小康,我爹是個小商人,常四處行商,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我講各地的風土人情,趣聞軼事。我一直都很想四處遊覽,多見識一下世麵。可是,對我而言,那隻是個遙遠的夢啊!現在,我很希望能實現這個夢想。”

謝寒萼望著她,嫣然一笑:“好,我們一起去實現夢想吧!”

離開,似乎很容易。隻要跨過這道少人把守的城門,就可以邁向新的未來。

離開,似乎很困難。當走出這困住她的石城,難掩心中的酸楚,竟在回首之際泛上難舍的情結。

荻花輕推她,低聲道:“二小姐,走吧!”

“不要叫我什麼小姐。”謝寒萼彈去衣擺上的灰塵,“我現在可是堂堂男子漢呢!”

“是,公子。”荻花看看自己一身男裝,也笑了起來。

“也不要叫公子。”謝寒萼一本正經地道,“以後我們是朋友,是姐妹。隻要互稱名字就好了。”

荻花點頭,眼圈不禁紅了。

“傻瓜!”謝寒萼揚聲大笑。

她的笑聲突然頓住,目光凝在前麵的長簷馬車上。她早該想到雲兒不會守秘的。

她低歎,終於抬腳緩緩走向馬車。

他走下馬車,望她,未施粉的麵容顯出意外的蒼老。想必是倉促趕來的,連一向自傲的美髯都未加修飾,亂糟糟的如雜草一堆。

謝寒萼抿著唇,站在他麵前,一句話都不說。

“真的連一句話都沒的說嗎?”謝明苦笑,眼中竟有哀愁。

“要阻止我嗎?”仰頭望他,謝寒萼淡淡道,“就算你把我帶回去,我還是會再走的。”

“我知道。”謝明微笑,從車上取下一隻包袱,“我隻是相送一程。”

“送我?”她詫異,“你真的來送我?”

“你說得對,是我毀了蕊兒一生的幸福……”謝明苦笑,幽幽地道,“再自私的父親也會愛自己的女兒……我也不希望你悲哀的過一輩子。雖然我認為自己為你選擇的道路是最好的,但你不願意,寧願去選擇一條坎坷曲折的道路。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你……”謝寒萼顫抖著唇,鼻子發酸,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萼兒。”謝明輕擁她在懷,“你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寶貝,遠比什麼權勢,財富更寶貴。隻要你快樂,我已經很開心了。”

淚水終於滾落。謝寒萼顫抖著,隻輕輕地喚出一聲:“爹爹……”

謝明笑了,撫著她的頭:“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你叫我一聲‘爹’了呢!”

謝寒萼低喃:“爹爹,你想過放我走的後果嗎?”

謝明微笑:“後果!以你的聰慧,應該早想得到呀!”

謝寒萼模糊地笑笑,道:“蕭正德必會勃然大怒。以他的性格、權勢自然會報複,可是爹爹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吧?蕭綱太子那邊自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個鬼精靈!”謝明笑起來,“誰告訴你這麼多事的?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爹是個左右逢迎,見風使舵的人呢?”

“爹爹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啊!”謝寒萼笑著,有著許久未曾有的開懷。

“萼兒。要走,就走得越遠越好……而且,永遠都不要回來。”看著謝寒萼含淚的眼,他低聲道,“你應該看得出來。大梁已經沒有指望了……恐怕侯景入梁之日,就是梁亡之時。”

謝寒萼低下頭:“我知道爹舍不得那份家業,但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旦戰亂,家產可以舍棄,你和姨娘卻一定要活著離開大梁。”

“爹會的。”謝明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謝寒萼閉上眼,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隻低低地道:“保重!爹爹……”

謝明目送心愛女兒的背影,含淚的眼中卻有欣慰的笑意。

坐著馬車前行,四天之後,她們終於到達壽春。

壽春,雖然沒有大都建康的繁華,卻多了建康所沒有的清新氣息。

這裏沒有沿街行馳的華麗馬車,卻多了許多相挽嘻笑的少女。清麗婉轉的楚歌聲聲入耳,一掃宮廷詩的放蕩淫媚,平添了許多綺麗情思。

荻花深吸一口氣,回首笑道:“這裏的空氣都清新好多呢!”

“很幹淨。”謝寒萼倚著橋頭,聆聽橋下浣紗少婦的低唱,“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

荻花抿唇偷笑,這樣的神情她也曾在那個人臉上見過呢!

謝寒萼抬頭對她微笑。

“荻花,你愛過什麼人嗎?”

“沒有?”

謝寒萼低歎:“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知道相思多苦。即使你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但他卻總是不經意地就闖進了你的夢,揪住了你的心……”

荻花皺眉,似懂非懂地點頭:“寒萼,你別站在這了,人擠來擠去的好危險。”

“不知道他們去做什麼?”

“去看傀儡戲呀!兩位小哥兒也去看吧,雜技團明天就離開壽春了。”一個白發老者招呼他們。

“我們去看吧!”

謝寒萼笑應,兩人手拉手跑了去,把煩惱憂愁暫且拋開。

表演很精彩,是謝寒萼從未見識過的。

“木馬技”——隻有馬首,馬身的木馬,以兩個演員的四條腿代替馬腿。表演起來,木馬進退自如,起臥自然,竟如真馬一般。甚至還有騎馬的人坐在木馬上,與扮馬腿的演員配合,做出種種滑稽驚險的動作。

“寒萼,你看。啊!哈哈……”荻花拍著手,因興奮而紅了臉。

“荻花,你知道這‘木馬技’是誰發明的嗎?”

“是誰?總不會是個皇帝吧!”

“你還真是說對了!他真是個皇帝。”

“皇帝!”荻花瞪大了眼。

“貨真價實的皇帝!”謝寒萼得意的笑道,“那人就是齊朝的東昏侯蕭寶卷。雖然隻做了三年皇帝,又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卻是一個雜技天才。就像現在表演的‘涿木幢技’也是他發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