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平靜的藏龍潭深處,忽然冒出人影,遠遠看去,竟是濕透了全身的展玄鷹。他浮出水麵,大力甩了甩頭,而後將已然昏迷的柳冠絕背負自己肩後,奮力向岸邊遊來。
好不容易,遊到岸邊,展玄鷹單手扳住岸邊的角石,半個身子攀爬上來,穩住了身形,這才小心翼翼地轉身,將肩後的柳冠絕平放在地上。
已是筋疲力盡,卻不敢多有耽誤,跪坐在柳冠絕身邊,他審視她的容顏,見她容顏蒼白,雙目緊閉,牙關緊咬,濕漉漉的長發纏繞周身,一動也不動。
展玄鷹心下一驚,俯首在她的胸膛,尚聽見微弱心跳,他慌忙撥開她覆住麵頰的發,捏住她的鼻,撬開她的嘴,大口大口地,不斷給她渡氣。
如是三番,沒有反應。
探指在她鼻間,指頭輕顫,沒了呼吸,他愕然,怔愣片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般,手下動作,三兩下解開她的濕衣,露出大片凝脂。
“柳冠絕,你給我醒過來!”他惡狠狠地叫著,手握成拳,瘋了一般,毫不憐香惜玉地一下一下重重抨擊在她胸口,“你的命是我的,誰許你死?我不準你死,你聽見沒有!”
暴喝不起任何作用,柳冠絕靜靜地躺在他麵前,任他捶打再厲害,連細微的蹙眉舉動都沒有。
“冠絕,冠絕……”怒氣衝天漸漸變為隱忍的呢喃,展玄鷹的動作慢慢無力起來,他拾起柳冠絕平落在地的手,盯著她似沉睡的容顏,呼喚聲聲。
真是晚了嗎?不可能,他不相信。
“醒來,好不好?”他吻著她冰冷蒼白的手指,眼底流露痛惜,“你說過的,要等我想好,等我決定……你現在,怎可如此不守信用?”
因為他的優柔寡斷,因為他的決定晚了十年,所以上天才要如此懲罰他嗎?
“是我太自私。”不知何時,淚流滿麵,與沾染的水珠混為一談,“我以為退讓是成全,我以為隱忍是犧牲,我以為躲避可以忘卻所有……我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冠絕,到如今,我才明白,我什麼都考慮周全,唯獨忽略了你的感受。”
說到底,是自己懦弱,若是當初勇敢一些,又何來十年的相思苦痛?
可歎可笑可悲,到了生死相隔,才能宣泄自己的情感,放任自己對她的愛戀。
何苦來哉?
驀地,唇角碰到什麼堅硬的棱角,他微微一愣,稍微移開了些,凝視她的手,見三指彎曲,保持固定姿勢,握著什麼東西。
他疑惑地一一將她彎曲的手指打開,被水泡得發白的掌心間,安好地躺著那尊木鷹。
他自她手中拿過木鷹,木然地望向她安靜的容顏,伸手拉住她的手,淒惶一笑,喃喃開口:“你在懲罰我嗎?欠你太多,來世,都不知道怎麼償還了……”
一聲歎息,若有似無,他卻聽得真切。他屏住呼吸,俯身向前,不期然,手心間又輕輕一動,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攤開手,低頭望去——
泛白的指尖,虛弱地動了動,而後,再動了動。
似一陣曙光突現,展玄鷹激動起來,一邊不住為柳冠絕渡氣,一邊不斷以手按壓她胸腹間,反反複複,不敢停歇,直到她臉上瞬間有了難過的表情,驚喜之下,他立刻將她扶坐起,用力在她背後一拍——
不少的積水被柳冠絕不斷吐出來,她劇烈喘息著,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口氣,到最後,體力不支,軟綿綿地朝後到去,被展玄鷹接了個滿懷。
“沒事了,沒事了……”展玄鷹抱住她,心疼地安慰,失而複得的心情溢於言表,他撕下自己一角衣袖擰幹,正準備拭去柳冠絕額頭滲出的汗珠——
他的手,被柳冠絕擋住。她的目光有些渙散,眼神卻沒有以往的熟悉感覺。
“冠絕,你怎麼了?”他奇怪,不知她為何拒絕,卻感覺到自己的心慌,“我是展玄鷹啊。”
“展玄鷹?”柳冠絕盯著展玄鷹,虛弱地回應。她的表情,比他看上去還要疑惑。還在他愣神的當口,她再開口,下一句話,不啻晴天霹靂,足足將他震撼,驚得他目瞪口呆——
“你是誰?展玄鷹,又是誰?”
她竟忘了他是誰?
錯愕之中,正要開口,突然一聲驚天巨響,他回首朝南望去,隻見那方火光衝天,濃煙四起。
他皺眉,料想花弄影與展翹必然起了衝突,誰占上風,還難說清。隻不過,遠離是非之地,無人顧及——
對他來講,何嚐不是一個好機會?
而眼下,柳冠絕她——
展玄鷹的心怦然一跳,轉頭望向還在茫然看他的柳冠絕——
她忘了他,不管什麼原因,她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幾多糾葛,對他和柳冠絕來講,何嚐不是一個從頭再來的好機會?
於是,短短一瞬,他有了決定——一個足以影響他未來一生的決定。
綠蘿碧水,羽扇翩翩,無聲浮動,為竹榻上側身安睡的雍容女子送去習習清涼。
漸響的蟬噪,一聲高過一聲,女子眉心微蹙,眼睫動了動,緩緩張開眼來。
“娘娘……”
身邊的宮女見她醒來,上前殷勤遞上宮扇,又有人提前站在了身後,掬了黑緞般的長發,小心翼翼地用紅木梳整理。少頃,用冰水濕潤的絲巾送上來,拭去額角滲出的香汗。
絲毫不敢大意,隻因她們伺候的主子,是權傾後宮的明妃。當今皇上的寵妃,太子的生母。
“好熱……”明妃半坐起身來,薄如蟬翼的紗衣半褪,握了宮扇,輕搖慢扇,“這衫子,堵氣得慌,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