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血色瘋狂(2 / 3)

榮輕然把目光從白蘞身上移開,“失血?”

尚琰點點頭,“她最近一段時間一定頻繁受傷。但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她並無內傷,外傷也無大礙,這樣的情況,確實奇怪了些。”她蹙起眉,看著白蘞灰白的臉色,似乎想從中找到一些什麼。

榮輕然心裏燥亂,按了按胸口,說:“我見過她受傷,不過已經是半月以前的事了。”

尚琰立刻抬頭看他,“她被什麼所傷?”

榮輕然慢慢皺起眉,搖了搖頭。

半月以前受了奇怪的傷,雖然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她武功高強,必定有辦法為自己精心調理,何況從回來後空青就說她臥病在床,可見半個月她並未再次出宮,而宮中森嚴,絕不會有人闖入傷她。那麼何來失血過多之說?

何況,即使再嚴重的失血,血液也應該是鮮紅的,就算中了毒也該是黑色,可白蘞流出來的血卻幾乎透明。

尚琰搖了搖頭,輕輕歎息一聲,輕聲說:“我本還打算醫好她,向你討一個人情,看來不行了。”

“你——”榮輕然看了看他,總覺得自白蘞暈倒後,這公主就有些不同,現在竟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一番話來。要是以前,不該冷冷一揮衣袖,說句“活該”嗎?

“你討人情做什麼?”

尚琰居然又微笑了,“是想請王爺幫個忙。但無奈我才疏學淺,醫不好你的侍女,隻有再等等了。”她似乎怕榮輕然會追問下去,接著說:“她的傷看起來很重,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身體裏的血液不足以讓她清醒過來,休養幾天應該會好的。”她說完,從床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精美的衣裙,忽然發現自己腰上掛著一樣東西,她的臉色猛然變了變,快速地將那東西收好,便離開了榮輕然的臥房。

榮輕然眼睛一直看著白蘞,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

她走了很久以後,他還在靜靜地看著白蘞。

太陽幾乎已經落山了,臥房裏沒有光,有些陰暗。榮輕然忽然動了動發僵的手臂,伸手去解白蘞的衣領,手指放在上麵時,他猶豫了一下,但很快,胸前的衣服被解開,榮輕然麵目嚴肅,繼續解開她的中衣,然後手指一顫,看到了裏麵厚厚的繃帶。不隻是胸前、肩膀、手臂,甚至再往下,甚至全身,都是傷口。

榮輕然臉色發白,拿過一把小剪刀,將她身上的繃帶剪開一點,裏麵的傷痕逐漸顯露,榮輕然看清楚的時候,隻覺得立刻出了滿頭冷汗,那些傷口猙獰恐怖,不是普通的刀傷劍傷,倒像是硬生生被扯裂了皮肉,傷口雖然包紮過,但明顯沒有仔細處理,直到現在,舊傷也沒有太多好轉的跡象。

榮輕然停了一陣,找出藥箱來,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傷口重新上藥包紮。這樣大的動作,昏睡中的白蘞也沒有一點感應。

包紮完後,榮輕然的手指已經顫抖得無法控製,他忽然全身乏力,重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是誰幹的?是誰幹的!居然把她傷成這個樣子!

榮輕然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眼中火焰暴漲,隱隱跳動著赤紅的光,誰敢傷了他的人!他要殺了他!碎屍萬段!

下一刻,榮輕然猛然驚醒,一身冷汗。他低頭一看,椅子的扶手被他攥得扭曲了形狀,他的手微微一動,扶手竟劈劈啪啪碎成木屑,嘩啦啦落了滿地。殺人……他竟然想殺人。剛剛那種感覺不是開玩笑,不是想一想了事,他是真的想動手殺人!

一種瘋狂的感覺,看見人血,看見人痛苦著死去的興奮感。

好像瞬間眼前已經出現了有人浴血掙紮痛苦嘶喊的情景,他不覺得惡心顫抖,反而很興奮,一種很可怕的興奮感。

為什麼會這樣?

榮輕然怔怔地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明明是白淨細膩的皮膚,條理清晰的掌紋,他卻忽然看到滿眼的血紅,仿佛手掌上盡是鮮血。

咣鐺一聲,椅子倒地。

他喘息著站起來。再去看時,手掌上白皙一片,什麼都沒有。白蘞依然靜靜地躺著,毫無生氣。

天色已經暗了,房裏沒有光,一切漸漸掩蓋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中。

他忽然大步走出臥房,來到門外,抬起頭正看到一輪明月。月光皎潔,圓滾滾的,像被人咬了一小口的雞蛋餅。晚上夜風微涼,他這才冷靜下來,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又快到十五了。

上個月十五他還在沙漠上。

不知道遠在京城的兩位皇兄還好不好?二皇兄每天政務纏身,沒空和他出去玩,他一直有點遺憾,想帶著他到翠源山上看看漫山遍野的野花。三皇兄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回到京城安定下來,也不常見麵,之前欺負了他家兩位公子,恐怕要被他討厭死了。父皇去世了,娘親陸貴妃也去世了,大皇兄去世了,從小陪他的府中老管家也去世了,就連曾經背叛他的祈勳,也橫劍自刎了。

他停住腳步,怔怔地看著月亮。

還剩下誰呢?從前疼愛過陪伴過他的人,很多都已經死去了,剩下的人,也有很多變得冷淡了。

其實他這樣胡作非為也不是刻意,隻是希望二皇兄能對他沒有戒心,能真心地,像以前一樣親厚。他胡作非為,不學無術,皇兄就不會覺得他有心計,他聽話乖乖來西域和親,皇兄就不會覺得他不聽聖命,就還能像以前一樣,兄弟親密。

即使皇兄一直讓白蘞跟在他的身邊,他也是心存著感謝的。這樣的方式,才能讓白蘞一直陪著他啊,就不會突然離開了,不會隻剩下他一個人。她每天跟著他,是有任務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殺他呢。這樣也好,直到死以前,他最喜歡的白還是會陪著他。隻是有時會傷心她的背叛,但在傷心的時候,他也是慶幸著的。

不要都離開了就好。

其實他很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榮輕然抬起衣袖掩了下嘴,眨眨眼睛,一雙眸子晶瑩剔透。

但他還是要把白蘞送回她的房間去,如果在這裏過了夜,必然會引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夜風徐徐。頭頂月亮正圓。

一處院落裏有片翠綠的竹林,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竹影婆娑,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痕跡。

榮輕然走進來的時候,聽著竹音,放慢了腳步,相比這樣的自然之音,他更喜歡人聲,聊天聲,說笑聲,熱鬧非凡的街上,甚至人聲鼎沸的酒樓,他喜歡那種人們都在笑著的感覺。但現在夜風中的竹葉聲,也讓他露出一絲淺淺的笑。茲宛國王宮的精致果然名不虛傳,連一處簡簡單單的客房,都有這樣自然的美景。

這裏是白蘞的住所。她陷入昏迷已有兩天。

不能讓她留在金玉清風閣,榮輕然便把她送回了這裏,好在環境不錯,並不清冷,他交代了空青隨時留意這裏的情況,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兩天時間,空青對他說的隻有“還在昏迷”、“沒有醒”、“沒有好轉”這些話,他實在心煩意亂,今夜剛好閑來無事,便避開空青,獨自來到了這座院子。

榮輕然走得很慢,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心神不寧,為什麼一想到她滿身的傷就心痛難當,為什麼要避開空青來到這裏。他漸漸不明白自己,腳步越來越慢,終於扶住一棵竹子站住了腳步。

竹葉的沙沙聲拂過耳廓,很是溫柔纏綿。

榮輕然指尖一顫,猛然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麼巨大的東西,呼吸也跟著疼痛難忍。前一刻還好好的,這種堵塞和疼痛突然襲來,就溢滿了全身。

“嗯……”他咬住唇,輕微的呻吟還是從唇角擴散出來,混在竹葉聲中,很快消失。

很疼很疼,這個時候,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被堵塞住了,血液氣息所有需要流動的東西都在叫囂著在身體裏翻滾,找不到出口,甚至感覺到每一寸皮膚都在跳動,下麵掩藏著將要噴薄而出的東西。

榮輕然大口地喘息,眼睛漸漸看不見東西,隻覺得天地黑暗,手扶的竹冰涼刺骨,但平息不下他身體裏滾燙的熱度。他閉住眼睛,緊緊咬著唇,不允許一絲聲音流散出來。他慢慢臉色慘白地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