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晴空下雕花的窗欞和朱漆的簷角折射出稀薄的淡金色光芒。沒有風,紋絲不動地悶熱,倒映著花卉、樹木及建築的湖麵平如鏡子。
“五哥,難道你真的甘心放過雲顏?那些貝勒貝子們都知道你和她的事,如果讓她嫁進謝府不是叫別人笑話咱們嗎?”先映出一個身著豔麗衣衫的少婦倒影。
蜻蜓掠過湖麵,驚起漣漪,看不真切後來男子的臉。僅知道穿著銀絲藍馬褂的背影相當猶豫地抽搐了一下。
“話不能這麼說,我同雲顏前些年的感情的確不錯,但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想娶她的王孫公子多的是,又不止我一個。”
“哼,沒誌氣。當初你要不是和那個豔紅的名妓勾搭上,雲顏早就進了咱們頤貝勒府的大門,現在也絕不會叫咱們一大家子受辱。”
“不過是謝君恩推了潔妹的親事嘛,君子有成人之美。”想到前些日子在謝府碰的軟釘子,頤祥便不願幫行事魯莽的妹妹鍈這趟渾水。
微風吹過,女子的倒影在水中一片晃蕩。
“這是什麼混賬話!到如今我才看透你和雲顏兩個人,一個是為了當正室心計重重的陰險小人,一個是徹頭徹尾的懦夫。”
“頤貞,話別說得過分了。”除了代表死去豔紅的雲顏,任何人都沒權利罵他是懦夫,“我隻是覺得的沒必要故意到謝君恩跟前說雲顏過去如何如何的,好像我是小人似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小人嘍?”提高的尖細語聲,“雲顏是什麼東西?一個漢人教習的女兒!以前咱們看得起她,才讓她和咱們同進同出,讓她夠資格當個小妾。現在竟處心積慮地要和咱們貝勒府的格格搶親,這不是笑話嗎?這樣忘恩負義的東西,要是真成了謝府的主子,生了自己的孩子,盈盈還有好日子過嗎?而五哥你豈不是要被你那些狐朋狗友們恥笑?堂堂風流倜儻花名在外的五貝子,竟被一個連話都不喜歡說的老八股四品官搶了心上人。你別忘了自從你娶了凶蠻的五嫂後,大家在背後是怎麼議論你的。”
捅到了傷處,死要麵子的頤祥扭曲了表情。
“也不是要你非把雲顏搶到手,隻要你出麵告訴謝君恩,雲顏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就行。謝君恩的個性太麻木,要是真被雲顏騙了到時恐怕連帶我們頤貝勒府也不好看。”
“這個……”
“別這個那個啦,你不為去世的大姐想,也要為你自己想想啊,你一直得不到的女人讓自個兒的姐夫得到,以後怎麼混?另外,潔妹的臉又往哪裏放。咱們好心看得起他謝君恩,想再把潔妹嫁給他,誰知半路殺出個雲顏……”
“好啦,不要再說啦,知道了,這就去找謝君恩,行了吧?”受了不女人的聒噪,頤祥投降地搖搖頭。
“這才像是頤貝勒府家的五貝子。”
無趣的稱讚語氣在離去者的耳中聽來毫無意義,打開手中的執扇,頤祥抬眼望向天空,歎口氣。
垂頭喪氣地到了謝府,心懷鬼怪胎的人躊躇良久才舉手扣響門環。
“誰啊?”響亮又帶著幾許妖嬈的媚音,大門打開,露出女子精心打扮的俏臉及玲瓏有致的身段。
頤祥瞪大眼,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瞪視不該出現在京城的女子。
“你……你……”
豔紅同樣吃驚不小地愣在當場,什麼也說不出的又悲又喜,最後隻是故作怨恨地別過頭。
“你,老天有眼,竟讓你再碰上我!”
“豔紅,”脫口而出的同一個名字,帶出的卻是另一種相思,“為什麼你會在這兒?”
“你還認得出我?你還有臉問我?賈公子,我倒要問問你怎麼會來謝府?”豔紅半是淒涼地譏諷道。
“我,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年少荒唐,讓你受苦了。”風月場上待得久了,他自是知道何種情況下以何種手段應付何種女人最合適。
淚順勢落下,她半真半假地嚶嚶而泣。
怕被人看到,頤祥連忙半哄半勸地把豔紅拉入懷。
“快別這樣了,你在這兒等我,我找了謝君恩說完事情就過來找你,到時再好好訴說相思之苦。”
“嗯……”豔紅點點頭,隨後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扯住離人的衣袖,“等等,事到如今,總可以把你真實的姓名告訴賤妾了吧?”
“好,我告訴你,你先放手。”看到有一名謝府的家丁走過來,他急急抽手,“我是頤貝勒府家的五貝子頤祥。”
“這次你沒騙我?”她走快兩步,攔住他的去路。
“哪敢,都到這份上了,有這必要嗎?”頤祥苦笑。
“好,那賤妾在這裏等五貝子。”斂了悲意,她笑得嬌豔如花,使觀者一時失神。若不是老管家適時現身,多半沒有抵禦能力的公子哥兒頃刻間會改變原先的打算。
“五貝子吉祥,今兒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正巧咱們家老爺小姐都在府裏。”
“啊,是啊,那就帶我去見你們家老爺。”慌忙回神的人暗中瞄了眼豔紅,整整衣衫後匆匆走過回廊。然他前腳才走,後腳豔紅就緊跟而上。
已經不是起初那個輕易相信男人的風塵女子了,有恨有怨更有的是不甘,她要為自己爭口氣,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窗明幾淨的書房,粉白的牆壁映出粼粼的湖光。細聞彌漫開龍井清香的室內,隱約還飄浮著若有若無的竹葉青酒香。雙目盯著被了朱字的公文,然謝君恩的神思卻飛到方才雲顏在此教謝盈念書的情景,唇角不由挽出一抹不經意的笑。
“老爺,五貝子到。”蒼老忠厚的嗓音,驚醒夏末的午夢。
謝君恩起身相迎,心中已略感不妙。
“五貝子吉祥。”
“不用多禮,咱們都是一家人,還用得著什麼吉祥不吉祥的。”隨意地挑把椅子入座的人東張西望一番,“怎麼不見盈盈和她的雲教習?”
果不其然,憑頤貞的個性多半是回頤貝勒府又大鬧了一場,心中有底的人惟有依禮回答。
“他們出府去買些胭脂水粉。”
“原來如此,他們不在也好,就我們兩人比較好說話。”
“是關於我拒絕了指婚的事情嗎?”知道對方來意不善,謝君恩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也是,也不是。”故意賣個關子,頤祥準備見機說話。
“此話何意?”
“姻緣這種事情不足外人道也,頤潔不嫁你謝君恩,總有別的人家要。關鍵是我聽頤貞說,你想娶雲顏雲教習。”“啊,是有此打算。”知道又是一個提反對意見的人,謝君恩稍嫌不耐地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