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白丁迷茫地自言自語,“沒有其他人啊。”
鳳朝露陡然一僵,“你是說,這座王府上下隻有王爺跟你兩個?”
“對。”白丁點點頭,“王爺說要那麼多人都是吃白飯的,太浪費,留下我做飯、打掃庭院足矣。”
足他個大頭鬼!如果人手夠,怎麼會顧得了後麵顧不到前麵?怎麼會打掃到躺在冰涼的地上睡大覺?這就是擺明在拆了東牆補西牆,非說白丁不是累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信啊。
“水……”嘶啞的呻吟打斷那一男一女的交談。
白丁回頭拎起破舊的壺,斟滿一杯不知哪天燒的水,畢恭畢敬地喂給楚冬卿喝。
鳳朝露揉著太陽穴,張望這座算得上客廳的地方,也就那四把紅木椅稍微值點錢,隨口問:“你們住哪兒?”
喉嚨舒服許多的楚冬卿緩緩睜眼,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抬手阻止要回話的白丁,自己開口說:“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等等,這不是白丁的聲音。
鳳朝露猛然回過螓首,見楚冬卿已坐直身板,正用那雙幽黑狹長的眸子細細打量著她,玩味的神色令她泛起一股不安,下意識地垂下頭,確定穿戴沒什麼不妥才仰起小臉,“韶王爺總算醒了。”
楚冬卿倚在椅子圈裏伸展雙臂,活絡一下筋骨,“我醉酒沒做什麼失禮的事吧?”
他是不是該問他有沒有做不失禮的事?
懶得扯那些糊塗賬,鳳朝露捺著性子說:“王爺,我是日月雙城的鳳朝露,接替哥哥們來保護你。”
楚冬卿點點頭,“我知道,那以後就麻煩你了。”
這男人就不怕她是騙子嗎?
鳳朝露上前一步,遞出枚小巧無瑕的金色刻章,“王爺,這是我們日月雙城的印信——”
楚冬卿看也不看,風馬牛不及地問白丁:“晚飯吃什麼?”
鳳朝露眯起眼。
白丁敏感地察覺到那抹殺氣,抖了抖,“王爺,鳳姑娘在跟你說話。”
“吃雞蛋炒香椿吧!”楚冬卿自顧自地說,“到雞窩裏取兩顆蛋,另外鹽巴不多了吧?用菜圃那株香椿葉去隔壁劉大娘家換些,哦,梅雨天剛過,小心拿到犯潮的,眼睛可仔細些。”
鳳朝露簡直要發狂,他不但無視她的話,還不顧顏麵地派白丁去街坊家要鹽巴?他是王孫公子,不是潦倒書生,怎麼過也沒必要過得這麼拮據,到了讓人接濟的分上吧?
“王爺。”鳳朝露冷冷地說,“既然你在‘忙’,鳳朝露就到外麵,等大駕撥冗,我再回府。”
楚冬卿這才又把視線調回她的臉上,“你不喜歡香椿?”
“呃?”她的腦瓜打結。
“那是我親手種的,比館子裏的好吃。”楚冬卿為難地皺眉,“過節了一個菜是有點少,那再去菜圃裏摘花椰菜……白丁,早點去,別等天黑還要浪費我看書用的蠟。”
“是。”領命的白丁習以為常去準備下廚菜。
鳳朝露挪不動腳,“你……平日就吃這些?”一時忘記規矩,“王爺”兩字被丟到九霄雲外。
“是呀。”他理所當然地應著,端起杯子又啜了口水。
“恕鳳朝露僭越,王爺一年的祿俸祿多少?”
“俸銀三萬兩,祿米三萬斛。”
“王爺和白丁用得完?”鳳朝露難以置信地問。
“米夠咱們三個吃,等你兩個哥哥回來就有點困難。”楚冬卿掰著指頭算了算,“反正菜都是自家菜圃的,不花半文錢。”
她其實很想問,那多出的米和錢都去哪裏了?但就是問不出口……預感真相會不知道比較好。
“我帶你去看我的圃園。”楚冬卿再自然不過地牽住她的柔荑。
鳳朝露一怔,沒發現他竟無聲無息到了身邊,溫暖的掌心緊緊握著她任是如何掙都掙不脫!
“走吧。”
“有人來——”鳳朝露的敏銳針對楚冬卿以外的人相當管用,抄起佩劍嚴陣以待。
果不其然,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公鴨嗓發問:“王爺在嗎?”
楚冬卿就像變戲法似的,鬆開握著她的手,三兩步倒回椅子上,閉眼呼呼大睡。被晾在原地的鳳朝露也不知怎麼辦好,幹脆旋身躍上屋梁,低頭注視著屋子裏的動靜。
進來的是名內侍打扮的老頭,腰裏掖著拂塵杆,袖子高挽,多半也是從後牆翻進來的,灰頭土臉,看楚冬卿沒有蘇醒的跡象,翹著蘭花指嘖嘖,“歹勢喔,又喝多了不是?臉這麼紅沒法子去麵聖,老奴就幫王爺回了萬歲爺,端午家宴就免掛心啦。”
雙腿勾著屋梁的鳳朝露擰起秀眉,心裏大大不爽。
一個宮中的內侍,如此明目張膽地欺上瞞下,要不要去赴宴是楚冬卿的事,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做奴才的自作主張。等老太監溜達一圈,小眼瞄了瞄也沒什麼好拿的,順手拎走放在角落矮櫃上的茶葉包,揚長而去。
鳳朝露跳下來,一把拉起還在裝睡的主人,“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一包茶葉嘛。”楚冬卿眼皮都不撩地任她搖晃,“圃園裏多著呢。”
“我說的不是茶葉!”鳳朝露有雞同鴨講的感覺,“宮中擺什麼宴,你又沒事為何不去?”她從小就沒爹娘,城主收養他們三兄妹,雖說衣食無憂但沒法實現一家團圓,有人明明擁有卻棄如敝屣,委實可惡。
“宴無好宴,我何必去湊熱鬧?”楚冬卿歎口氣,“再說,宮裏的規矩太多,不如府裏兩三個人無拘束,朝露,你在日月雙城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寧吃開眉粥,不吃愁眉飯’?”
第一次聽他喊她的名,鳳朝露的心湧起異樣的思緒,心不在焉地說:“沒有聽過。”
“以後你會明白的,咱們先去圃園。”楚冬卿嘴角噙著笑,把她領到王府的一處別院,那裏有片疏影橫斜水清淺的湖,湖對麵則是兩塊開墾好的地,左手方是花草,右手方是蔬果,繚繞的清新香氣襲麵,蜜蜂和蝴蝶盤旋在半空,伴隨戲水的蜻蜓,煞是熱鬧。
“都是你種的?”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碰觸一些髒兮兮的東西,他在想什麼呀?皇上派日月雙城的人保護他,就是授意要讓他做太子,他怎麼不好好關心國家大事,反而不務正業地窩在家裏?
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楚冬卿意味深長地低笑,“清閑的日子,也要爭取才能長久啊。”
“我是來保護你的。”鳳朝露脫口而出,“現在看似乎沒有必要。”
風乍起,吹皺靜謐的湖麵,也拂亂了楚冬卿的發絲,他彎下腰,摘掉香椿樹垂下的葉子,說出一句讓她哭笑不得的話:“鳳朝露,心急吃不到熱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