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端午夜市(2 / 3)

“可以走了吧?”再不走要什麼時辰才能回來?她想盡早打坐,肚子隱隱約約在抗議……

“咱們出門。”楚冬卿擺手,“白丁,你好好看家。”

“是,王爺。”

其實,這種家徒四壁的王府,即便是偷兒也沒什麼興趣吧?

跟在楚冬卿身後,不以為然地瞅著他拎著的燈籠,鳳朝露除了無力已經找不到別的詞。兩人是從側門走的,據楚冬卿說,不走正門的理由是正門的杠子斷在槽裏還沒去換。

好,隨他了,她來時翻牆,也沒指望堂堂正正從正門出去。

街上的小商小販賣力吆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哪個不是喜氣洋洋笑容滿麵?隻要稍微分一分神,就會被好幾個人擋住他的蹤跡,鳳朝露特地擠到前麵,快步到他身邊,壓低嗓音:“你不要走來走去行嗎?”隨便找個視野好的地方看看不就可以啦?

他沒有拎燈籠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腕骨上,“這樣放心沒?你可要牢牢抓住我。”

牢牢抓住……一股尖銳的疼襲上心頭,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瞬間讓她的眼底凝霧。

“快閉眼,晚上你不是還要練功到深夜?”

“蕭家哥哥,你不能趁我睡時偷偷跑掉。”

“放心啦,我會等你醒來,然後送你回鳳台。”

“咱們拉勾勾,不許黃牛。”

“好,拉勾勾。”

“露兒,你抓住我的手做什麼?”

“抓住蕭家哥哥的手才睡得安穩……”

她以為她真的抓住,其實沒有!是她傻傻地鬆開那溫暖的手,失去了最喜歡與最依戀的人。

“鳳朝露?”

察覺到她的反常,他刻意收回邁出一半的步子,轉而去看那張神色淒迷的小臉。不等說話,鼎沸的嘈雜令楚冬卿一凜,有隊豪華的馬車飛奔而來,完全不顧路邊百姓的死活,高揚鞭子,抽打馬臀,蕩起漫天煙塵。

站在外側的鳳朝露背對馬車,顯然是遭殃的那個,此刻她魂不守舍,壓根沒意識到危急迫在眉睫。

楚冬卿臉色陡變,順著她抓住他手腕的那隻手,猛往懷裏拽,過猛的力道使猝不及防的她倒向他,衝撞之下一起翻滾到城牆邊,小攤撞碎的瓷壇碎片軋入脊背,黏黏濕濕的液體沾染背衫,令他不由得皺起眉,悶哼一聲。

鳳朝露被他的雙臂抱在懷裏,護得嚴嚴實實,皮都沒擦傷,見狀,驚慌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他,“你要不要緊?”

她好失職!信誓旦旦說保護他,怎麼反而讓他保護起自己?

楚冬卿擺下手,“沒事,我又不是琉璃,哪可能摔一下就碎掉?”

“這是何人如此囂張!”她怒容滿麵地一扣腰間的軟劍,“竟然在人多的地方縱馬行凶?!”

“朝露。”楚冬卿的大手覆住她那衝動的手,“過來扶我一把。”

鳳朝露內疚地低下頭,攙著他的胳膊將人扶起,然後彎腰為他撣了撣下擺的灰塵,“你真的不要緊?要不要讓白丁去請禦醫給看看?”總覺得他摔得不輕,盡管表麵看也沒什麼。

“你擔心我嗎?”他挑挑眉。

“你是我主子,我能不擔心嗎?”她理所當然地說。

楚冬卿淡淡道:“那我死了,你怎麼辦?”

“你好好的怎麼會死?”她不悅地說,“這種玩笑不好笑。”

“按照你們的城規,要保護的人兩腿一伸,隻要不是你們的疏失,也就恢複自由身了。”

她越聽越別扭,“王爺,你若不舒服,咱們這就回府,鳳朝露不是一個推諉責任的人。”

“我隻是隨口說說,你這麼凶瞪我,沒事也有事了。”他打趣。

這時,重新聚在一起的老百姓嘰嘰喳喳,議論紛紛。

“唉,聽說千桃大街踏傷了好幾個人,不知出人命沒。”

“那也抵不過那牲畜的蹄子尊貴,踩死怨命賤!”

“看到沒,這也就是二皇子,換旁人,誰敢在天子腳下縱馬!”

“什麼跟什麼呀,三皇子早前還不是把京畿外的地都給圈了,鬧得很多人都無家可歸。”

“唉,真不敢想將來他們哪個做了皇——”

“噓!不要命啦,小心殺你的頭!”

“噢噢噢,我什麼都沒說,散了吧,大家都散吧!”

那些人的話,一字不差落入楚冬卿和鳳朝露的耳中,麵麵相覷,她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能經常在朝上聽到的恭維——

“皇上英明。”

他微怔。

“我是他也選你。”板蕩國的太子早夭,有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皇子在瞎折騰,能撐到現在不出大亂子算不錯了,與其讓他們鬥得天昏地暗,不如挑一個比較平和的皇子做繼承人。

楚冬卿攤開手,“你看我什麼都沒有喔。”

是呀,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跟人家爭?窮到下鍋無米,窮到徒步上街,哪個皇子能比他淒涼?那個皇子能比他無人問津?

“慢慢來……”她隻能說出沒啥用的安慰之詞。

“呀。”他低叫。

“怎麼?”她睜大眼。

“燈籠不見了。”他遺憾地耷拉下肩,“這下回去要摸黑的。”

一定是他剛才為保護她,不小心丟到哪裏去了,人這麼多,早就被踩成稀巴爛,找到也沒用。鳳朝露取出懷裏揣著的小錢袋,哄小孩似的說:“我再買一個給你。”她隻剩下一點錢,本打算留著買點吃的,不過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先拿來償還人情債吧。

“那個水墨圖的——”他指了指掛在護城河邊樹與樹之間的花燈,“咱們就要那個。”

他還真不給她客氣!鳳朝露苦笑著勾勾嘴角,“好啊,王爺喜歡哪個就要哪個。”

“出門在外叫‘公子’。”楚冬卿低下頭在她耳邊說,“又忘了?”

一下子距離皺近,害得鳳朝露的心失跳,“知道。”

見她窘迫地垂著眼,楚冬卿心情大好,拉著她的手,“還是我牽著你的手吧,別冒冒失失的。”

被人牽著手,熟悉,又是那抹熟悉。

“王……公子……”她嚅囁半天。

“什麼?”

當楚冬卿挑選小販子拿的好幾個同款花燈時,她忍不住問:“你以前有沒有去過日月雙城?”

“為什麼這麼問?”摸著燈罩紋理的手指頓住,他側過臉,柔美的花燈映照出他溫柔的臉龐。

“呃……我記得以前曾有皇妃省親,帶皇子到過鄰近的日月雙城。”她輕描淡寫道,“隻是不記得是哪一位。”

“可能是二哥或三哥吧。”他聳聳肩,“我沒印象。”

“是嗎?”她若有所思,“那他們至今還在等待有人保護自己吧。”隻有日月雙城的三大高手出現,才能證明那個人即將黃袍加身,可惜,誰也沒有注意到無權無勢的四皇子捷足先登。

“是呀,一定會打擊到他們。”楚冬卿笑了笑,“多抱歉。”

她抿抿唇,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朝廷不會少給俸祿,他怎麼敗家敗到現在的地步,都是一大謎。否則,如今該是三足鼎立的局麵,而不是兩邊拉扯得沒完沒了,中間放著個楚冬卿吹西北風。

咚!咚咚!漆黑的天在刹那亮如白晝。

楚冬卿拍拍她,“抬頭看東邊。”

沿著他指點的方向望去,漫天煙花呈現出五彩繽紛的色澤,她驚呼道:“那是什麼?”

“宮中的火樹銀花。”

“這就是……”以前聽去過京畿的商客提到火樹銀花不夜天,但親眼看到的震撼無法言喻,“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