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吃嗎?”他故意地嗅了嗅,“白丁剛剛去蒸熱的粽子,趁熱吃最好啦。”
她拉起被壓在身旁的被褥蓋住頭。
楚冬卿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得大笑,一腳蹬在地上,一腿曲在床上,連人帶褥子都給抱起,“那可不行,本王命令你吃光它們,一口不準剩!”
沒有防備的她一抬頭正撞到他的下巴,“好痛。”
“我是讓你吃粽子,不是吃本王……”他才痛好不好?楚冬卿揉了揉她因疼而捂住的額,“冒失鬼。”
“我才不——”眼睛正好與那盤粽子齊平,說到半截的話被鳳朝露忘得幹幹淨淨,“這是粽子?”
粽子,粽子,久聞大名。
她憧憬的表情可愛到讓他忍不住低吟,不行,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楚冬卿捏著裹著粽子的外葉,遞到她的嘴邊,“鳳大高手,光看不行的,這個東西要拿來吃。”
她的臉一紅,饑腸轆轆禁不住誘惑,雙手去接。
誰知楚冬卿一收手,讓她撲了個空,在佳人慍怒前,親自把粽子再度遞到她嘴唇外。
他要喂她?
鳳朝露下意識向後縮,但是他提前自腰後斷去歸路,讓她隻能被困在他的眼皮底下。
“看在你盡心盡力護持我到累昏的分上——”楚冬卿大方宣布,“本王決定服侍你用餐。”
太詭異了!
打從遇到他就沒正常過,鳳朝露忙不迭搖頭,“不!不用!保護王爺是屬下應該的,唔——”
趁著她喋喋不休開口的空隙,他把粽子尖成功送入。
甜膩的米粒與棗子讓舌尖舔嚐到了難得的滋味,等鳳朝露意識過來已一口口地嚼了下去,暫時把跟他的你來我往擱淺在旁。楚冬卿喂著她,腦海裏卻浮現很多年前,小小的她,是如何把好吃的點心遞至他的唇裏。
她吃得好滿足,兩柳秀眉全然舒展,不覺嘴角微揚。原來,當年看著他吃東西的她,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嗎?他豁然開朗,在她把頭個粽子的剩下一口吃完之際,食指跟隨粽肉一起混到她柔軟的唇裏。
鳳朝露的眼陡睜,意識到那隻無禮的手指碰到她的粉舌,而且故意地按壓逗弄,此時,四肢僵硬的她很想一巴掌把對麵的男人給甩出八丈外,可那樣她也會被城主做掉。
在她以眼神抗議無效之後,鳳朝露狠狠地咬住他的指尖。
本以為十指連心,他必然會痛呼收手,哪知,他不但沒有收手,反而用另一隻手撫上她的發,“可憐的姑娘,餓得連我的手也不放過,看來真要想法子改變膳食。”
他不疼的嗎?還是這男人生來就神經麻木?
鳳朝露在他遞來第二顆粽子時,鬆開口,去咬她喜歡的粽子,當然不會沒有看到他指頭上的血絲。
瘋子,不怪她,是他自找的!
當她一臉淡定地連續吃掉六個粽子後,楚冬卿撐著額歎息:“早知就多拿些回來,看來仍是不夠。”
“拿?”他何時拿的粽子,她完全沒有印象。
楚冬卿笑嗬嗬道:“下次見了煢娘,記得謝謝她的招待喔。”
一句話嗆得她差點把咽了一半的粽子噴出!吃人家嘴短,何況是那個她討厭的女人!
她不吃了,雖然還想吃,但沒有心情吃下去。
楚冬卿望著她,“朝露,煢娘是本王的紅顏知己,對我有莫大的幫助,你可嚐試著態度好些。”
本王——為那個女人,他再度對她自稱“本王”,那這就不是提醒,而是特別警告。
鳳朝露調整呼吸,“王爺不必在意鳳朝露的想法。”
“嘖,真是奇了。”他把她偏向一邊的臉頰扭過來對著自己,“我以為她的性子大而化之,你們倆應該很好相處,怎麼你會這麼抵觸?有什麼隱衷不妨說出來。”
哪有什麼隱衷?她就是不喜歡那個在他跟前撒嬌的女人!
“沒有。”
“煢娘命苦,能有今日讓人敬佩的。”楚冬卿愉快地說,“她比你懂很多處世之道,你可以向她請教。”
“她是做什麼的?”她問道。
“京畿仙樂坊的紅牌。”也是打探朝廷內幕最靈光的人。
“那就是歌姬。”怪不得長袖善舞如斯,鳳朝露冷然道,“王爺竟去得起那樣的風月場所……”
楚冬卿聽出她的諷刺,不怒反笑,“好酒好菜好款待,為何不去?”
“看來王爺是煢娘的座上賓。”
這麼酸的話再聽不出醋意,那就是白癡,楚冬卿故意說:“是呀,煢娘識大體,又懂事,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
是,煢娘那樣的女人是最苦命的,惹男人憐惜,而她就是個讓人頭痛的鄉野丫頭,不但沒見過世麵,沒吃過粽子,連保護人家都能保護到昏過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是嗎?
“鳳朝露?”楚冬卿喚她。
在多年前的白鷺洲,她沒等到一個說好帶她遠走高飛的少年。
城主是如何罰她舉著寫了“自作多情”四字的手書,跪在日月雙城門前三天三夜,她不在乎,族人的指指點點她也不在乎,一心隻想等那個人回來。後來她知道那已不可能了,於是得不到就努力去忘記,忘不掉就跑去吃麒麟山上的忘魂草,由於被哥哥們發現得早,及時抬去給城主醫治,才不至於讓她忘了姓甚名誰。
鬧騰的結果是如願忘了那張讓她痛苦的臉,許多記憶支離破碎,變化最大的是身體,一開始是服用大量的催吐藥來清腸,等肅清忘魂草的藥性,好一段日子什麼都吃不下,吃一點就吐,後來沒日沒夜地被迫吃,等適應之後,不再服藥,胃口大得驚人,每頓都能吃掉兩個哥哥加上麻吉婆婆的飯量,吃不夠就覺得空虛,好像多吃一口就能填滿什麼,少吃一口就五髒廟裏打架……
沒有天真,沒有可愛,火爆,敏感,就是她十年後的寫照。
“鳳朝露?”
見她眼神發直,不大對勁,檢討起自己的話是不是過頭了,楚冬卿拍拍她的臉頰。
“王爺。”她終於啟口。
鳳朝露的樣子過於鄭重,讓他也收起戲謔。
她推開身畔的被褥,雪足落地,然後緩緩在他麵前單膝跪下,單手覆在左胸處彎腰叩首。
這動作……他見過的,不久之前她的兩個哥哥也這麼做過!
“鳳鳴九天,棲之梧桐,效命於君,莫敢不忠,如有僭越——”鳳朝露一字一字地吐出最後四字,“人神不容!”
真有她的!
以為三句日月雙城的誓規就劃清了他和她的楚河漢界?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