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太低沉了,以至於我在瞬間一點警覺的心理都沒有產生。我仍舊在雙手托腮望著他,無意識就把話脫口而出:“在想你長得比較秀色可餐……”
說完我就清醒了,一顆心髒差點沒有跳出喉嚨,心裏直後悔為什麼理性總比直覺慢半拍。趕緊坐端正了,十足小心地看著他,秦斂的動作果然頓了頓,眼皮果然跳了跳,抬起眼就想要捉我的手腕,被我眼疾手快地藏到了桌子底下,他不冷不熱地瞧我一眼,捏了捏折扇,平靜道:“把手伸出來。”
我把桌子下的手指都縮進了袖子裏,小聲道:“你不可以打人……”
他挑起眼角,道:“打了會怎樣?”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把手伸出來,然後使勁閉住眼,做最後一絲僥幸的掙紮:“在這個地方打人,有損你當朝儲君的身份。”
片刻後我聽到秦斂輕輕笑了一聲。他的輕笑聲傳進我的耳朵裏,就像是幾片羽毛拂過心尖,讓我整個人都微微顫了一下。我把右眼睜開一條縫,見到他正斜撐著頭,饒有興致地瞧著我,唇角又恢複了似笑非笑,但明顯沒有要打我的意思。合著剛才又誆我。
我幹脆把眼睛都睜開,摞了雙臂趴在桌子上數他折扇上的螺鈿玳瑁扇骨,沒想到秦斂也跟著俯身,道:“這個曲藝比賽就這麼無聊?”
我憤然道:“無聊到天山鳥飛絕。”
秦斂轉眼看了看台上,又道:“那我們走罷。”
我“誒”了一聲,道:“這才唱過去兩個,你就要走了?這麼標致的美人多欣賞幾眼也是好的啊,你看看現在台上這個,明眸善睞唇紅齒白,腰如春柳手若柔荑的……”
秦斂橫我一眼:“我不是來看美人的。”
我道:“難道說這裏除了美人還有別的可以看的麼?”
“話可夠損的。”他低笑一聲,把我從椅子裏撈起來,不由分說就要往外走,一邊道,“我是來等人的。”
“那人沒等到你就要走?”
秦斂微微一笑:“我覺得,人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明明坐得好好的幾桌人突然站了起來,並且在我眨眼的功夫裏就已經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直接而迅疾地朝著秦斂刺過來。
我還是頭一回遇到刺殺這樣的事情。在蘇國時蘇啟也曾遇過刺殺,隻可惜我無緣親眼得見。隻記得據蘇啟後來評點說那單槍匹馬的刺客實在是有些不聰明,肯定是以貌取人過了分,以為蘇啟長得瘦瘦弱弱就一定武功不咋地,但其實蘇啟雖然長得一副文人書生樣可他的武功卻是很咋地,並且他的暗衛也都不是吃素的,再者蘇啟正當青年,反應也敏捷,所以在躲開了第一刀後,接下來的結局顯而易見,蘇啟安然無恙,刺客被當場活捉,酷刑審問無果後又被五馬分屍,並且拎到城門口懸梁一月。
假如今天這刺殺的主角不是我的夫君,以及殃及池魚的我,我實在是很樂意隔岸觀火看一番的。隻可惜我正是那當事人之一,而這回刺客並未單槍匹馬,而是群起而攻之,並且每個人都目標明確,悄無聲息,刀鋒亦果決,從我的眼光看,這實在是一群很優秀的職業殺手;而秦斂懷裏又有一個對武功隻懂理論不懂實踐的我,這就變成另一個很大的麻煩。如果他棄我而走,那以坊間傳聞的劍術實力,逃過這一劫應該是沒問題,隻是棄我而走後遺症也不少,比如說和蘇國的交惡就會變成很頭疼的棘手事;可是他若硬要拖家帶口,那勝負高下實話講著實難判,我和秦斂就這樣當場斃命也並不是沒可能。
隻是事後我才想到,我竟然在性命不保的情況下還可以電光火石之間客觀而冷靜地想到這麼長遠的問題,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而當時刺殺的真實後續是,我的頭被秦斂按在懷中,眼前除了他的淡青色長衫之外什麼都沒有,而我的後背被他用手肘緊緊壓住,並且我不得不環住他的腰,因為他的腳步在移動;他手中的折扇起了大作用,我可以感受到他在用力,耳邊折扇的風聲就如劍風一樣淩厲,我很想看一看他如何用一把折扇就以一敵十,隻可惜我不能動;等他終於鬆開我的時候,刺殺事件已經收尾,而秦斂呼吸沉穩,毫發無傷且神色淡然,明顯是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