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青衫濕一痕(2 / 3)

不想看到你這麼疏遠又鄙夷的目光,不想讓你下意識地覺得狐狸那麼壞,隻是想證明,我真的可以改,這一次,真的想為你改,可惜,你已經不要相信。

殊陽漠然地看著狐狸一步一晃地朝附近一戶人家走去,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雙腳好像被固定在那,一動也沒辦法動。

狐說“咚咚咚、咚咚咚”地敲著那人家的門,他好像也不懂這麼半夜三更,必定擾人清夢,門裏的人會火冒三丈。

“誰呀……這麼半夜三更的,見鬼了啊?”門裏的人睡得稀裏糊塗,不耐煩地嚷嚷,卻遲遲不來開門。

“咚咚咚、咚咚咚……”他還是在敲。

“真是見鬼了,來了來了……”門開了條縫,是位大嬸,她隻看到狐說被月光打了一半的臉,如花勾人,她倒還沒產生害怕的感覺反而放心地將門一開,轉而大叫起來:“媽呀,妖怪啊!妖怪啊……”她看到那個妖異的男子滿身的血,隻是嚇得口不擇言起來。

狐說卻被她這一叫驚呆住了,本能地想說:我不是……

可是,隻有一個“我”字落出了口,他們……那麼害怕妖精,為什麼要害怕妖精,他並沒有害過他們,不是嗎?不是的……他殺了人,他回頭去看到樹陰下殊陽的身影和狐仙廟影影綽綽的燈火,木木道:“我殺了人……”他“噌”地將手伸到那大嬸麵前。

那大嬸立刻被他滿手的血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鬼叫一般地喊起來:“娘咧,妖精殺人啦,救命啊——快來人啊——”

狐說輕輕地蹙了下眉,她……為什麼要大喊大叫?他沒有騙人,他隻是說了事實。狐說不理他,拐進了邊上的小胡同,繼續去敲下一戶人家——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隻是想聽殊陽的話,告訴這裏所有的人,沒有狐仙,隻有妖精,他是妖精,他還殺了一個人。

如果她認為那樣是對的,那麼,他就去做。

隻是,如此而已。

原本冷清的街道,因為那大嬸的叫聲,幾盞燈火亮了起來,還有人拿著家裏的鐵棍木棒衝了出來,“妖精在哪裏?”

“哪裏有妖精?”

那大嬸伸手指了下那黑漆漆的胡同,尖聲道:“去、去那裏麵了,滿身是血的妖精啊,殺了人了,可把我嚇死了。”

“真的有妖精?”有人膽戰心驚地退了步。

“怕什麼?”膽子大的喝了聲。

“就是,走,大家一起去看看!”幾個男子不信邪地也衝進了胡同。

嘈雜一片,混亂一片。

“他是不是太天真了?”殊陽看著燈火在小胡同裏亮起來,好像散落的燈花連成了一汪海洋,有什麼東西悄悄模糊了眼簾,她撇過頭。

秋黎笙在她身後,“你還是很生氣的。”他莫名其妙地回答,“你不想原諒他,故意折騰他。”

殊陽默不作聲。

“我不知道你可以這麼狠心。”他搖頭道。

他在怪她?

殊陽瞪了他一眼,秋黎笙懂什麼?“我不是為了自己!”她咬牙尖叫,“你以為那妖精流幾滴血就足夠償還了嗎?”她勃然大怒,“他作了多少孽,這輩子都不夠償還的!”

“我也不知道……當年你,那麼傷心。”秋黎笙又接了一句,恰好在殊陽發火之後,有多狠心,就有多傷心,不是嗎?“你還是要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生氣、發怒,你……”還是記著他的,因為傷得太深了,所以,認為如何都彌補不了,故意——出這種最折騰他的方法讓他死心。

你想自己帶著這種恨,一個人過下去,任何人也無法觸摸,那隻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年少輕狂,一個人的痛苦和……甜蜜——這是秋黎笙沒有說出口的——你,隻是為了自己。

殊陽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僅僅這一眼,胡同裏傳來大叫:“真的有妖精啊……打死它,快點打死它!有妖物橫行啦——”

原本漆黑的胡同被零星的火把照亮,昏黃得好像彌漫著一層朦朧的紗,橘色下,那妖精被趕到了角落的桃樹下,驚愕地張著口看著這群圍著他的凶神惡煞的人。

月下銀荷,水上青蓮,繡衣染血,他風骨玉露,是那種驚豔的桃夭色,他本就是個妖精,如今這血色下,更顯得詭異,無人可以懷疑——他一定是隻妖精,還是專門吃人的妖精。

“哎喲喂,死人了,真的死人了——”那位最先被嚇壞的大嬸最後呼天搶地地衝進來,“後街小四一家人全死了!”她說的正是狐仙廟門口的三具屍體,小四就是那個賭徒,“死得好慘啊,一定是這個妖精殺的!”

所有人驚駭起來,“妖孽殺人了?打死它!馬上打死它!”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砸到了狐說的身上。

狐說茫然地看著這些一個個要口口聲聲殺了它的人,那個小四是個賭徒,平日裏大家明明在背後咒罵他早死——為什麼他死了,這些人倒同仇敵愾起來了?

他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

“妖精!妖精!”有幾個小孩躲在大人的身後朝他扔石子,石子砸到額頭,破了口子,有血絲蜿蜒下來,他更加像個妖精了。

“看他的樣子就是個妖孽,打死它!”有個大漢舉著一支已經斷了兩根叉子的草叉刺過來,同時暗處有白光一閃。

狐說一愣,慌忙叫嚷起來:“善鉞!”他這一聲是製止,製止的是善鉞,善鉞在附近,看到他被人如此對待必定會出手,善鉞更不是善男信女。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呼喊,果然那白色身影一閃即逝,真的不再出現。周圍的人罵罵咧咧的,狐說猛然一驚跳,隻覺得胸口一陣冰冷刺痛,他回過頭才發現那隻叉子竟然刺進了自己的胸口,血一下子湧了出來,那是……殊陽的端木簪也同樣刺進去的位置。

“啊呀呀,”那大漢跳腳,“它會流血,它會流血啊!”他驚恐地看著大量的血。

“妖精就不會流血了?妖精也會流血的啊!”旁人慫恿著自己卻不動手,“快點打死它!”

嗬,這就是人呐……

狐說繼續聽著他們罵,他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地上好冰冷,他抬手用那漂亮的青色衣袖遮住了自己精致的臉,“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他悶悶地念著,“歡樂趣,別離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又是一刺,同樣刺在胸口,他們是一定……想要他死嗎?他不覺得心口有多疼,他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衝破牢籠衝上九天,“……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因為他是妖精,所以——都希望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