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再回瀟湘夜(3 / 3)

狐說垂眼,四周滿是被雨水衝刷過後的蓮香,還是那麼流水浮華難以抵擋,“我不是……”他的話還未完,殊陽已經接口。

“殺一個人和愛一個人沒有區別,大家痛痛快快好聚好散……”殊陽閉起了眼,六年前那嘲諷戲謔的狐狸和狐仙廟前傻得天真的狐狸重疊在一起,青蓮如畫,血色如花——血、血、血——從頭到尾你們都在互相傷害!

善鉞的話如影隨形,好累……她真的覺得很累,很……痛苦,當初為了什麼願意踏上他的後塵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是因為那些月下迷情的桃夭姿色,是因為那些妄自妄形的孑然高傲如同天人,是因為那些簪花著發的愛慕欣喜?或者都有,其實……都有的——可是如今呢?不提溫情,不提戀慕,偏是將她當初的年少、當初的天真毀得一幹二淨,也將他那年的風茂、那年的妄然毀得萬劫不複!

這就是互相傷害吧。

哈哈,也許,真的如同狐說說的那樣,因為不懂,所以可以揮霍,感情也是一樣的,懂了不見得是好事。

“善鉞說得對。”殊陽麵無表情。

狐說咬唇搖頭,“我從不曾想過再次遇見你……自離開青丘山,本來……”本來什麼他沒有說下去,他頓了頓就轉了話鋒,“——那次在邑秀鎮見到你……我——”他突然呼吸一急促,黑暗中,殊陽並沒看到狐說到底在做什麼,他手頓捂住胸口,悶聲一咳,就有絲毫血腥的氣味蔓延開來,但是瞬間便被青蓮覆蓋,那是他在狐仙廟被村民刺了兩道的傷口,剛才在水裏又撞到了石頭,一定血流不止,他甚至慶幸這大雨傾盆,這樣——血色和腥味被衝刷得幹淨,殊陽不會發現他的異樣,他緩了口氣,“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很擔心很害怕,卻又很……很茫然很彷徨……我不知道你會如何對我……”

“你怕我殺了你?”殊陽確實沒有注意到狐說的異樣,她嗤笑一聲。

狐說搖搖頭,“我……等著你來殺我,隻是……你一直不來,我等不及,隻好來找你……”他說著還微微笑了一下,這一笑又仿佛這句話純粹是個玩笑,有誰那麼傻地去尋死?

“哈哈……”殊陽大笑,“你篤定我不會殺你,我舍不得殺了你,是不是?”她咬牙,仿佛狐狸的再次出現是他一手的精心安排,是為了提醒她應該忘去的那段噩夢一樣的記憶!

狐說沒有說話。

殊陽冷冷一笑也不再說話。

黑漆漆的洞裏隻有兩人微弱的呼吸。

“如果……”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如彼時的刹那蓮開,風華玉露,“我和以前不同了……你……”他背過身去,“你……你要不要再接受一次?”他問得緩慢,有一些很柔和很天真的感情在裏麵。

好像可以不管不顧從前和現在的傷害,隻要她肯點頭,那麼一切都是沒有關係的,一切可以從頭,哈哈——殊陽笑得連心口都痛了,狐說怎麼可以放得開手,認為一切可以從頭來過?可以不管以前他對自己的傷害可以從頭來過呢?!

因為,被傷害的不是他,不是他!

殊陽站起身,“不同?”她念了次,好像在說個笑話,“有多不同……”她哈哈大笑,“再不同你也是個妖精,不管做了什麼你都是個妖精,這一點永遠也改變不了!”她冷笑,“青丘有狐,始聖之身……你在人間待久了怎麼就學會了嫉妒自私貪婪?你現在會這麼說,隻是因為你不甘心,因為秋黎笙,因為我不再像以前那樣的追著你仰望你,那不過是你善妒的妖性始然,”殊陽冷笑,“你從來都是隻不知悔改的妖精,從頭來過?除非……你不是個妖精。”她嗤笑一聲,說完,頭也不回地穿過雨水,大雨傾盆,她被澆得透徹清醒。

人妖殊途——

怎麼——都不想讓你失去了月下獨步,從容儀態,曾經如果隻是為了看到你,那麼現在收心養性,不看你不想你——隻祈願,那百萬妖嬈,不再離開你千分之一。

說到底,還是那麼心疼你。

隻是這一次,我再也不要說出口,說出口的感情從來都是被傷害的,比如從前的我,或者現在的你。

狐說錯愕在大雨裏。

你在人間待久了怎麼就學會了嫉妒自私貪婪?

你現在會這麼說,隻是因為你不甘心,因為秋黎笙,因為我不再像以前那樣的追著你仰望你,那不過是你善妒善疑的妖性使然。

他不是懷疑,而是疑惑,是不夠明白。

他也不善於妒忌,但是真真實實是不甘心了的,比如……她適合那些善良又坦誠的男人,她適合那些無關風華無關高貴的男人,她適合那溫文爾雅的,秋黎笙。

他不想承認自己親口說出的事實,是妒忌嗎?

“哈哈……”他低低一笑便荒涼了一室的雨水喧囂。

除非,你不是個妖精。

這雨下得好大,大得他連她的背影也看不清楚。

到底是有過遙遙幾次隔簾相望,都隻有,那身影如千山遠去。

我不想讓你回到從前,我隻希望你可以笑得像以前一樣幹淨明媚,那種——沒有傷痛的無害的笑容……真的,很想再看一次。

雷聲不停,尖銳的閃電劃過天空。

映照出的是那片青衣青蓮,染了血色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