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何繼青,我曾著有專論。
何繼青是在抓住許多軍人作家忽視文學的文化價值和審美價值的時候,開始起步的,起點很高。淡雅中顯出柔美,顯出雋永,顯出詩情。非常有意味、餘味,可以引動接受者的藝術再創造與聯想。他的一些公認的優秀的短篇小說,稱得上是美文學。
這首先得益於他的天賦。較之雷鐸,由於年齡、經曆、閱曆、知識、個性、氣質範疇的不同,何繼青也許欠缺更為鏤骨銘心的人生體驗、體察,但藝術感覺良好,易於沉浸在一種心境、情緒的氛圍中。
何繼青的小說,是較典型的心理、心態、心靈的主觀感受型小說。
但他的長處也是他的短處。有時,會因為過分的投入,過分的沉浸,藝術的感覺缺乏多種轉換,智性的想象力缺乏進一步的啟迪,人生的感悟和文學的理解缺乏更高境界的升華,人類更為曲折、隱晦“朦朧”甚至“曖昧”的感情和心靈,生命感覺和生命意識的無限個別性,過程性,不可重複性,反而不易表達出來。這是一種藝術超越的艱難。唯其自如,唯其成熟,唯其深刻,唯其超逸,藝術與人生、人類才能默契、相通。
好在何繼青對非文學以外的因素顯得心境自由。他從不輟筆,總有新收獲。近期的“花村”短篇小說係列,又一次引起了文學界的關注。
“花村”係列屬悲劇體小說。邊地駐軍與邊地姑娘的情愛與性愛關係,既受到軍民關係的束縛,又受到文化心理的製約,以及來自年輕兩性之間的心理隔膜。何繼青試圖找到軍人與地域文化、心理的某種聯結點。“花村”係列,是在前期具有文化價值、審美價值基礎上,上升為一種較純粹的文化心理小說,並具有文化人類學和哲學的象征意義。
何繼青的這個藝術個性,使他可能在南方軍旅文學上有更大作為。
張波小說的主要題旨,是戰爭英雄主義崇高性的讚美。
在文學的觀念上,是現實主義的。在戰爭的觀念上,是理性的選擇,是作為信念、信仰與軍人的神聖價值同在的戰場上的犧牲與奉獻。中篇小說《鴿子,鷂子》,短篇小說《聖土》基本上屬於這種類型。當一個時代的價值取向在悄悄發生變化,以致引起軍人心態和自我價值失衡時,張波仍然堅守這塊土地,是可寶貴的。
張波也可能意識到,僅僅用英雄主義、用悲壯來解釋戰爭、戰爭與人的關係,認識的局限性是顯而易見的。它還應該深入戰爭的社會人生、人性的背景,深入人類精神現象的種種複雜層麵。
作為這種認識的最初實踐,是短篇小說《共鳴》的發表。作家從軍人的視覺與軍營生活敏銳地發現了人類美的向往。而最為成功的實踐,是短篇小說《藍天飛過一群鴿子》引起的注目。從表麵上看,它隻寫戰爭的冷酷。但是,作為小說的主體意向與客體效應,卻是極豐腴的人生與人性的內容。小說由故事、人物演化而成的結束句:“藍得真淨”,是多義的。人們可以從軍人擊落藍天的一隻鴿子,並拆骨複原它的生態形象的行動思維線索中,尋找到它的合理的內涵。
張波是有潛力的。他似乎更有條件致力於戰爭文學的創作。
蘇聯七八十年代許多傑出的優秀的戰爭文學作品,多是出自並未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和衛國戰爭的青年作家之手。而具有無與倫比的戰爭曆史和戰爭景觀的中國,不應該產生偉大的戰爭文學作品嗎?
文學界寄厚望於廣州軍區新進的一代作家。
1989年11月5日於廣州東山湖畔——區莊村[3]文學評論·衝破自己營造的“殼”衝破自己營造的“殼”
為郭光豹前三部詩集作序的,都是當今文壇的“大人物”——公劉、秦牧、雁翼。新詩集《少女少男》的出版,郭光豹希望我為之寫序,我一時躊躇起來。好在為人作序,多出自友情。我和郭光豹曾經有過的情誼,催我命筆。
郭光豹是情感型的。他締結的第二次婚姻,年輕貌美的姑娘崇奉於他的,就是他的“才情”。郭光豹熱情曠達的氣質,經過苦難的淬火,凝聚成了一種特有的格調:爽朗而不矯情。他曾一度出“仕”,卻從不忘為文。他的為“官”,非但沒有失去朋友,反倒廣交天下客。爾後幹脆棄官從文。郭光豹首先是詩人,是與邪惡作戰的士兵,這便是他創作汩汩不斷的生命源頭。
赤誠——郭光豹詩歌的基調。
率真——郭光豹立世的人格力量。
現在,可以對郭光豹五部詩集的發展輪廓,作一線描式的勾畫:
《南邊曲》。標準的兵歌。意識規範與形式規範的巨大影子,遮蔽了詩人獨立的形象。
《深沉的戀歌》。以蓄勢待發的灼熱情懷,直抒民族的“傷痕”。黨性與人民性,人品與文品,渾然天成。代表作為《田園小詩》三首。古典詩歌、民歌、民謠,合成藝術表現和藝術形式的框架。試圖注入現代詩歌新的成分,但已有的載負過於沉重,靈光忽明忽暗。拘謹有餘,灑脫不足。
《深沉的戀歌》榮獲廣東省最高一項文學獎——第二屆(1983—1985)“魯迅文學獎”,雖不敢斷言當之無愧,但還是大體得當的。
《淡淡的綠葉》與《浪潮》。觀念與觀念,形式與形式的衝突,多元鼎立。詩人衝破自己營造的“殼”,義無反顧。可惜,仍未找到一個煥然一新的觀察方位,找到一個奇警巧妙的敘述角度。不成熟中醞釀成熟,郭光豹不放棄追求自己拓荒的詩之路。
《少女少男》(新世紀出版社1987年9月出版)。詩人與年輕一代,共同反思三十多年來的軍人生活,反省人生。觀念與意識的嬗變,詩人的靈氣色彩斑斕。形象與蘊含飽滿遼遠,結構與語言趨於揮灑自如。新的代表作《八十年代,我告別了大老粗》、《將軍的遺囑》及《每天,晚飯後六七點鍾》的誕生,標誌著詩人的創作達到了新的境界,詩人在廣東詩壇的有力地位得以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