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的生命力,新詩對於現代讀者的吸引力,首先不在於形式的銳進,而在於觀念與意識的更新。郭光豹的可貴可愛,恰恰在於他始終對生活擁有的全部熱情,在於他始終以一個年輕人的激情來追逐時代的潮頭。他毫不吝嗇地拋棄陳腐,也毫不猶豫地撕裂板結,他在改造與更替之中,獲得詩的新質,新的活力。
觀念與意識的更新,在郭光豹,經曆了主觀的不自覺到主觀的自覺的進程。
詩集《深沉的戀歌》中,僅《羅湖橋上的界樁》、《圓形暢想》、《我是大幕》幾首詩作,不足以建造新觀念意識的結構主體,對現代生活流程幾近於一種空蒙的憧想,審美的依托脆弱。不可否認,這是即將發生萌動的一種預示。
《淡淡的綠葉》則將這種預示,推進為現實的轉變。現代意識的成分強烈。詩作《默默的果林、車流和星群》、《鼓突希望的小芽》,將現代社會的競爭意識與寬容意識、個體意識與群體意識的矛盾,借助明快輕巧的節拍,給予精彩的描繪。其間,當代人性和人道主義的光輝在閃耀。《赤壁放歌》則以雄放的筆墨,追蹤現代文明的源頭、波折及流向。
《浪潮》與《少女少男》,現代人的現代觀念與現代意識,構造成它的堅實基石。曆史的縱向和觀念的橫向思考比對,在新舊觀念和新舊意識的交叉觸點上,看出思維的大膽活躍。《浪潮》中以《這兒,遍地是矗立的高樓》為代表的一批詩作,是對“衝擊著平靜、公式、定律”、“衝擊著對稱、規格、均衡”的新觀念新意識的禮讚。但情緒色彩畢竟過濃,意象朦朧。《少女少男》第三輯中的《八十年代,我告別了大老粗》和《將軍的遺囑》兩首詩,完成了現代軍人在知識結構和生活觀念範疇的一次曆史性的大溝通,重新鑄造了現代軍人的靈魂和骨骼。詩人駕馭的,是時代大潮對現代社會的一次全方位、多角度的衝擊。這是——
一次,感情色彩的變異
一次,觀念價值的代謝
一次,知識結構的更新
一次,認識層次的脫胎
一次精神的換血
一次自我省察和索解
“大老粗”終結蒙昧的曆史,將軍的自然生命體能倏然熄滅,他們卻抵達了現代文明的彼岸。
在詩歌創作中,直接觸及現代軍人觀念與意識變更的敏感部位,像郭光豹如此率直,如此坦誠,如此急切,尚屬少見。郭光豹作為一個勇於進擊的戰士本色,在這裏再次得到充分顯露。
《每天,晚飯後六七點鍾》是青年男女觀念與意識覺醒的一部交響主題詩。《少女少男》第一、二輯中的一些詩章,諸如《雙環過山車前一瞥》、《金首飾店看戒指》、《為什麼……》、《炮艇駛過之後》等,則是這部交響主題詩層疊交錯的聲部。正是這個更新著自身的生機勃勃的青年群體,為遼闊中國版圖上樹起一座現代文明的都市,強健了它的血脈。
觀念與意識的更新,拓展了詩人多線式、多視角的宏闊思維。郭光豹的詩風在變。郭光豹的詩作在藝術上有了長足進步。
想象即詩。如果你的思維不能在天地間、人寰中自由飛翔,那你就別寫詩!在所有的文學樣式中,詩最能將靈與物、靈與肉瞬間融合的奇妙境界,描摹得淋漓盡致,惟妙惟肖。詩的自由張力是不易約束的。郭光豹的詩的想象特點,是奇譎。有時甚而直接將主體想象扭曲,造成描寫對象的變形,給接受對象以心靈的悸動。如果說,前期詩人的想象力,更多地借助於具體物象的喻比爆閃亮光,那麼,在這部新詩集裏,詩人為了突出作品博大、深邃的曆史感和現實感,則使這種奇特的想象,在更為寬廣的時空範圍和交織的觀念領域馳騁。
詩,不隻是一種情緒的聰明的複製。詩的概括,詩的容量,似乎被許多詩人遺忘了,淡漠了。大詩筆總能在情緒的宣泄中,注進生活的思考,哲學的思考。詩——真正建立起社會和人生的豐碑。《少女少男》第三輯中寫得最漂亮的三首詩,在背景的鋪排、意識的反饋、觀念的深化上,都作了情緒強烈而又意蘊濃縮的概括。詩的曆史意識和現代意識融為一體。詩人的主體的悟性和思辨性鮮明執著。
為人寫“序”,這是我第三次所為了。第一次是為伊始的小說集《黑三點》作序,第二次是為孔良的電影劇本選《似水流年》作序。看來,還有擴大之勢。我奉行的法則:順其自然。我不擔憂招致“附驥出名”的嫌疑。
1986年11月19日於廣州區莊村新居[3]文學評論·致珠海《春天送你一首詩》致珠海《春天送你一首詩》
珠海是一座特別的城市。她在堅毅進行城市化、現代化改造的進程中,也在理智地探索人與社會、經濟與自然與環保的協調和平衡。珠海充滿蓬勃的活力與生機,也是一座寧靜、含蘊、詩意的城市。可以斷言,珠海一定會成為中國最美麗、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少數城市之一。
有人憂慮詩歌的命運。我堅信,詩歌的精神不滅。詩歌的創新精神不朽。詩歌在人民性、現代性的豐饒土地上,在對生命的體驗、付出與超越中,迸發出智性靈感的璀璨光華。
詩歌是屬於年輕人的,是屬於青春的,也是屬於全人類的。
正如童話,如果沒有詩歌,人類少了許多浪漫、幻想、愛心與良知。
在這個意義上,在這個多情的雨天,誠摯感謝《詩刊》雜誌社,感謝珠海,給我們送來了春天的一首詩,送來了春的濕潤、溫馨、洋溢的生命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