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1 / 3)

小說的題目“中國式燃燒”就揭示了市場中國的某種特殊生存追求,不管這種追求是否實現,小說本身已進行了挑戰。小說的主題是追求高貴的和靈魂的生存,愛情是這種生存的形象。高貴的愛情在現實中受到壓抑,而主人公的行為是努力將高貴從壓抑中解放出來,秘密小屋象征他們生命的紀念歲月。[3]文學評論·玫瑰花瓣上的民族寓言玫瑰花瓣上的民族寓言曾海津謝望新給他的新作長篇小說取名為“中國式燃燒”,這決不應該僅僅理解為偶然。小說寫的是愛情,“燃燒”是對愛情之澎湃激情的形象描述,這一點較易理解。然而,“中國式”這一定語的深意卻往往被人忽略。“中國”並不僅僅是故事的發生地,而且凸顯著作者更為深厚的情感與思想寄寓。美國當代思想家、文學與文化批評家弗雷德裏克·詹姆遜認為,第三世界的文學寫作都是一種有意無意的“民族寓言”,在故事的表述或情感的縫隙間進行艱難而執著的民族自我定位。就這部名為《中國式燃燒》的小說而言,在“愛情”的外衣之下,作者試圖表達的,正是當代中國的民族寓言。即使沒有“中國式”這個顯而易見的定語提示,我們也可以在這個愛情故事的字裏行間尋覓到一種民族情感的自我審視。於是,愛情上升為一種表征,鐫寫在玫瑰花瓣上的,不僅是情人間的蜜語甜言,也是一個古老民族在現代性夾縫中的追尋與歎息。

一、自我表達的渴望

這是一個“一見鍾情”的故事。在許多類似版本的故事中,一見鍾情之後可能是一夜情、用鮮花禮物堆砌的苦苦追求,或是再也無緣相見的遺憾。但在這部小說中,兩個主人公在一見鍾情之後的選擇卻頗為獨特。他們選擇了用“短信”這一方式來繼續交往。他們在短信中互訴衷腸,與對方分享自己的人生、教育、感情、家庭,在傾訴與聆聽中加深了解,深入彼此的內心世界。

於是,這種延續感情的選擇便具有了別樣深刻的精神含義,即:對某種對象化客體的迫切追尋,以及對自我表達的渴望。對於一個幾近陌生的人產生巨大的熱情,一方麵可能是由於對方的客觀魅力,但更重要的恐怕是自我情感的投射欲望,也就是說,出於一種對目標、方向感的渴求。從小說中我們得知,“大智慧”與“小妻子”各自的婚姻生活都不幸福,在這種狀況下,他們都憋了一肚子的憂愁,並都有意無意地尋求從這種沉悶、無味的生活中突圍。於是,當遇見誌同道合的彼此之後,這種突圍終於有了方向。因此,可以想見,從這段愛情的一開始,一種方向感明晰的“傾訴”或“表達”願望便成為情感的主流。

短信是一種持續性的、綿長不斷的交流方式,它最重要的功能正在於自我表述。《中國式燃燒》是“中國乃至世界第一部手機短信日記體長篇小說”,厚厚400多頁文字全部是由短信形式連綴而成。這種結構上的創新使人眼前一亮,一方麵,它增強了閱讀上的節奏感,使人仿佛跟隨著兩個主人公拇指的韻律進入他們的內心世界;另一方麵,這種新穎的敘事手法也為文本留出許多停頓性的“留白”,使得讀者能夠在其中進行充分的遐想、補充和思考。

如果進一步仔細分析他們短信交流的內容,我們便會發現,這種自我表述的渴望決不僅僅停留在私人的情感領域,而是與古老的中華民族的焦慮感緊密相連。在他們的短信交流中,不光是對彼此的思念與愛戀、生活中的瑣事與煩惱,同時也包含著無限豐富的風土人情、人文學術、傳統文化、世事百態。

例如,小說的一開始,“大智慧”便踏上了一條前往新疆的文化之旅。他欣賞、體會到這片神奇土地上的種種風情和文化內涵,並用短信文字的方式將其呈現。他看到了新疆的美景:“那那提草原,太陽的草原。晚上八點多,太陽還高高懸掛在藍天白雲間”,“席地而坐巴音布魯克草原天鵝湖畔,麵對天山的積雪,想著海灣邊一隻美麗的天鵝,可否飛翔到身邊?” 他感受到西部的風情:“西部音樂歌舞風情,構成了西部文化特有的律動和底蘊。建築上更具象征意義。琉璃瓦屋,是一種向往,一個夢。” 他和她探討傳統文化:

西部,處處充滿了人對自然的敬畏,會讓人格外感受到宗教的力量所帶來的靈魂震撼和洗滌。敬畏、克己、向善,人類不能無所畏懼生活,尤其我們這樣一個缺乏宗教信仰的國度。

可以說,神奇的“西部”映照出的是中國在平庸化的當代的一種焦慮。在兩個人相遇的 二十一世紀初,中國的傳統文化精神正遭遇多重圍堵:商業社會的庸俗文化、消費時代的快餐文化、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迅速消失、傳統文化空間在現代文明擠壓下急遽縮減……而西部這樣親近和敬畏自然、注重精神空間的地方,便成為保留、追尋傳統文化的福地。男主人公在開篇便將17天的新疆之行稱為“遙遠地流放我的心”,其中不乏文化尋根的意味。於是,男女主人公感情交流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也成為民族文化精神的一種自我重述、自我強調的過程。

另一方麵,短信的語言是一種經過思想提煉的詩性語言,用這種語言來描述中國——不僅是物質性的風景中國,更是精神性的文化中國——體現出民族文化試圖從日常生活、日常語言中突圍,用詩性之思來審視自身,並熱切渴望對自身文化傳統的重新表述。“大智慧”與“小妻子”的一見鍾情,於是成為民族文化尋求自我表達的突破口:而他們充滿柔情與智慧的短信交流,便成為這種表達最鮮明的內容。

二、在現代性的夾縫中

手機是典型的現代性產物。1973年,當時就職於摩托羅拉公司的美國人馬丁·庫珀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台移動電話——當時足有兩塊轉頭那麼大——從此帶來人類通訊史的革命。此後隨著技術的進步,手機變得越來越輕巧、美觀,其功能也不斷增強。1992年12月,世界上第一條手機短信通過英國沃達豐公司GSM網絡從一台電腦傳遞到一部手機,由此誕生的短信功能遂成為手機最有價值的附加服務之一。

然而,小說中的男女主人公雖然選擇了用這種現代性的產物進行交流,但他們的愛情卻顯示出鮮明的“反現代性”特點。首先,短信創造出的是一個“賽博空間”(Cyberspace),也就是虛擬網絡空間。然而,這種虛擬的空間所承載的,卻是他們最為真實的情感。閱讀著兩個人“相識五百零九天關於生命與愛的親曆”,揣摩體會其中種種不可言說的欣悅、苦痛、掙紮、無奈,很難不為之動容。

更重要的是,兩個人的愛情所要對抗的,正是現代性所帶來的社會性格:控製欲、嫉妒和陰謀。

“控製”是典型的現代情感,它首先起源於西方十八世紀啟蒙時代開始的人類對自然的控製,即給自然的“祛魅”過程。“人日益從巫魅中解放出來,獲得自己理解世界、控製世界的主體性地位”。《啟蒙辯證法》認為,但隨著工具理性的過度膨脹,它的控製對象由自然轉向了人類社會自身,使“機器和掌握機器的社會集團對其他人群享有絕對的支配權” 。而在人與人的交往中,這種控製欲也隨之增長,成為一種畸形化的人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