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書的另一個有趣的部分是他在生活道路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女性,這些女士在作者筆下是詩意和靈性的象征,也是情感和想象的寄托。這裏他將“相遇”變成了捕捉生命的期望和可能性的機會。這些都有些偶然的“相遇”,最後變成了一種情感的交流的展開,作者期望相遇激發起一種至情至性的溝通,一種超越世俗生活的交流,作者的浪漫的想象和詩意的描繪當然有對於片斷的回憶的不斷的回味,追索和探究的打開,通過這種打開,“相遇”其實變成了生活的刻度和標尺,相遇變成了一種未知的開啟,一種偶然中的必然,一種自由的滑動中的突然的傾斜。作者格外珍重這些相遇的價值,對於相遇帶來的生活軌跡的微妙的轉變有無限的感慨。特別是“相遇”其實也意味著不可避免的“失去”。相遇的希望其實也總會帶來必然的失去,相遇/失去的辯證法正是人生必然性的展開,這裏其實有生命的好時光流逝,生命的燦爛一閃而過的感慨。時光伴隨著這些人的氣息和感覺的消失而消失,生命通過年華的流動而被不斷變幻。這裏的情緒和感覺的力量正是回憶的趣味。在一個消費社會中,謝望新並不試圖脫離這個社會去追尋超越,而是試圖在世俗的生活中通過回憶見證自己和他人,他可以坦率麵對過去,既是告別,也是回味。隻有活在回憶中,我們可能才可以體驗當時無法體驗的一切,才能通過遺忘和想象的雙重的迂回和曲折達到回憶,也才能從散碎的記憶的碎片中開掘有意味的空間。
這部書的趣味和感情都值得我們再加回味。[3]文學評論·值得珍藏的記憶值得珍藏的記憶白燁斷斷續續讀完了謝望新的散文新作集《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那些有關母親、父親的痛楚記憶,有關女伴、女友的甜蜜回想,都以其真切和誠摯碰人心扉,感人肺腑。認識謝望新已經很久了,但那是文壇、文評中的謝望新,而這本書托出的,卻是親情、友情中的謝望新。那是多難又多蹇的身世,那是不幸又有幸的童年。這很出人意料之外,更令人感慨萬端。
在集子中的《好想當麵叫一聲:父親》、《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我住在祖母的胸膛上》幾篇散文裏,作者在記述家庭的變故、親情的缺失時,自己的身世也大致勾勒了出來:不足兩歲時,因父母離異,母親改嫁,被過繼給了大舅父;後來繼父亡故,繼母出走,就又由祖母長期撫養。一直在履曆表上填寫“父母雙亡”的作者,其實無時不在思念不知去向的生母與生父。而十四歲時與生母相認之後,卻在打聽到生父的下落後錯過了與他相認的機會,遂造成終身的遺憾。這些作品寫了母親身不由己的無奈,父親忐忑不安的企盼,祖母無微不至的關愛,既讓人看到了混亂時世中的舊式婚姻造成的骨肉分離,又讓人看到了割舍不斷的濃濃親情對人生創傷的彌合與撫慰。
從小與雙親離散的作者,無疑是不幸的;但完全有資格怨恨的作者,卻顯然又是寬容的、大度的。他既設身處地地去理解生母,也摒棄前嫌地去寬宥生父,並在自己長大成人之後,努力孝敬母親,盡力尋找父親,甚至對自己未能與生父見麵相認萬分懊悔,對無意中幾次“拒絕”繼母的托付自責不已,表現出了看重親情乃至超越親情的人間大愛。應該說,作者的這種情感自省構成的精神升華,是讓人驚歎的,更是令人紉佩的。
謝望新把“正在讀的‘書’”,概括為“書本的書,經曆(包括身世)的書,異性的書”。在這本散文集裏,他至少給人們打開了或者說把人們帶入了他的“經曆的書”、“異性的書”。《她們在我的生命中走過》、《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就分別記述了他在人生各個時期相識相交的異性朋友,包括兒時的女玩伴、學校的女同學、合作中的女搭檔等,那或深或淺,或顯或隱,都曾引起過心靈的悸動,留下了情感的劃痕。
在作者“生命中走過”的這些女性,都在他成長的不同時期介入了他的生活,並給他以一定的影響。故鄉小村“一個名叫九子的小姐姐”,由相伴玩耍和“模仿大人舞台上的演出”,使“我”萌動了“兩性的最初意識”,接受到了“最早的文化啟蒙”;而小學時期的女同學戀戀,因苗條而可愛,讓人“不可抗拒地想聆聽她,接近她”,而因為她喜愛音樂課,“我也更加專注地投入音樂課”;而在轉到另一學校備感寂寥落寞時,又是稍大幾歲的女老師的親近與關愛,使我“產生了深深的依戀”,而且因為女老師的男朋友學戲劇,自己也“變得愛上電影院”,甚至在上了大學後,“花了更大精力去讀幾乎當時所能看到的中文戲劇電影方麵的書籍”。為了迎合自己喜歡的女性的愛好,自己也愛屋及烏地跟著去愛好,並希冀在這種“同好”中增進了解和加深友情。異性女友就這樣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目光引動了,也不知不覺把自己的人生影響了,遂成為自己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動因。這樣的女友,“留在了生命裏”,當是自然而然的了。
如果說作者在作品裏對他青春時期邂逅的這些女性以及與她們的關係,寫得“清晰”,也確乎“純潔”的話,那麼作者在《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和《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裏寫到的一些女友以及作者與她們的交往,就多少讓人感覺到有一些“朦朧”的成分。從那種欲言故止、欲說還休的表述看,有些顯然是相交甚深。他們有工作之中建立起來的友誼,更有男女雙方相互構築起來的友情。從作者“草木有情人更有情”感喟,從她的“鳳求凰,凰求鳳”的雙關語來看,雙方都分明情動於衷和話語傳情了。老實說,作者的這種對男女之間真誠的情感交往的如實記述,是會以其率性和坦蕩給人以撞擊的。誰沒有這樣的“紅顏”,但真正記住了,並大膽表述了的,又能有幾人?這裏所表現出來的,不隻是作者真情的一種真實流露,而分明還有一份對“紅顏”們的切實尊重。
這本散文集,因為作者旨在記人、述事、抒情,並沒有在形式上玩什麼特別的花樣,因而讀來順遂而暢快。但其中的《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和《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兩文,分別用第二人稱“你”與第三人稱“他”的敘述角度來寫作者“我”,多少又翻出了一些新意。這裏的“你”和“他”,實際上包含著“我”,是“我”的一種“另類”表達,這使得這一敘述視角既走出了“我”的局限,又超越了“你”與“他”的框架,實現了以客體顯現主體,或寓主觀於客觀之中,這種別致的表達方式恰與作品所要傳達的朦朧意趣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使得作者可進可退、可近可遠,也使讀者要多一些心思去尋覓和品味。
謝望新這本《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讓我開了不少眼界,包括他的曲折經曆,他的情感際遇,也包括他的表述方式,他的散文技藝。[3]文學評論·美麗的憂傷美麗的憂傷王必勝謝望新是摯友,也是文壇高手,上世紀八十年代他活躍異常,為文壇實力派批評家,尤對嶺南文學、女性文學很有研究。近年來,他少弄批評,而經營散文。前些時,他的一篇寫母愛的文字,十分感人,被我收入當年度最佳散文的選本。
最近,我一口氣讀完他新寫的散文《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實話說,感覺莫名。這是一篇什麼樣的文字,從所寫的事和人來看,相當精彩,也可謂有巧合,有宿命,有當事人的奇遇,也有精到的人生感悟和精彩的情感生發。就其生動性和奇巧性來看,是散文,抑或小說,亦可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