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作品洋洋一萬六千字,讀來卻不嫌冗贅,不覺囉嗦。何也?我以為,作者是寫情高手,寫故事大家。作品中生動的故事情節,或淡或濃、亦真亦幻的情感心緒,以及三個美麗善良、特立獨行的人物,讀來引人入勝,興致盎然。
一個身在困境而幾遭外界議論的男士,本想沉默地躲開喧鬧,本想心如止水似地認命,可是,“輿論海嘯般地那樣湧上來”,“你”如何應對?就在這生命的沉默中,“你”,文章的男主角,曾經相識的三位女性,成為你這段生命中善良和美麗的故事主角。她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熱烈而執著地向你走來……”於是,巧合、宿命、情緣,某些奇特而超越凡俗的內容,就在“你”的筆下,如流水般傾瀉。我們看到,一個個善良和美麗的女性與作品中的“你”,或委婉、或激情的故事,看到了一個鍾情於美麗與善良、受命運之神眷顧、極有異性緣的“你”,即使在沉默中,也享受著幾番熱烈而執著的異性情緣,看到了“你”對於美麗與善良的一種本能的期待與熱望,和特定境遇下的注解。
概而言之,感恩與愛,美麗與善良是本文中的主題。“你”很欣賞的三位“年輕女子”,她們有潛質,或已小有名氣。作品描繪“你”與她們的交往,有如小說般的浪漫與奇特,這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可是,我覺得最為主要的,是“你”在描繪這些友情的故事時,那份率真與坦誠,真實的情景和真實的心態,讓人稱道。回憶類、懷人類的散文,最可寶貴的是真實,尤其是對異性情感的記錄,這種不憚為人所非的坦誠、真實,在時下,是要有相當的勇氣和坦然的心態的。
有了這樣的一種心態,作者能夠理性地對待自己生命中的過往情懷,大膽展示這讓更多人驚羨的異性交往。應為這種直率與真誠叫好。是的,在特殊境況下,人與人的無功利地交往,是多麼地不易,也是多麼地讓人沒齒難忘。麵對世俗生活的擠壓,我們的情感變得越來越粗疏,甚至有些簡陋,我們期待著美麗和善良,期待熱烈而浪漫,我們更需要的是在特定的生活遭遇中,那份執著而刻骨銘心的情感。
當然,凡事總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從記憶的美好來說,與異性朋友這種情感,於困頓中見友誼,擁有美麗與善良,十分難得。隻是,從望新兄的這篇大作中,我們也感受到了作者不光是把這種男女異性的交往,作為特殊境遇下的一種精神動力,一種讓沉默的生命鮮活而生動,有著熱烈執著地激揚,而且,還看到,美麗有時是一種傷感,唯美也有負擔;不同的美麗與善良,也是相同的結局;美麗也容易成為傷害,留下遺憾。因為,美麗並不都是如月圓時分,光風霽月,不都是美好的結局。當然這些,並不是本文刻意揭示的。但作者感歎“美麗是一種殺傷力”,或多或少地讓我們感受到,麵對美麗,作者的憂傷。有一支歌曲唱過,美麗刺痛了我心憂傷。這就夠了,麵對美麗的往事,“此情可待成追憶”,也是幸福。當然,我們應當感謝的是,作者筆下是文壇久違了的直率和坦誠,一個情字,盡得風流,讓我們對眼下紛繁的世事和人生,有了別一樣的驚異,別一樣的感歎。[3]文學評論·古典主義的浸潤古典主義的浸潤艾雲無論是編者有心,還是著者無意,顯然,謝望新的這部散文集沒有選用更具撩人意緒、也更見市場效應的《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為書名,而是擇取母親為本書題旨,看起來是隻想對親情、對根部形態進行鉤沉,而非將注意力集中於兩性關係的思尋。書中不乏作家本人的自況:“我是一個情感主義者”。但是,這種情感在貌似現代和跨界的表麵之後,則給人的依舊是有些拘謹的、羞澀的念茲在茲的永恒性緊張,而非瞬間片斷的灑脫不羈的放達。那麼,依著法國哲學家福柯考察兩性關係的思路,前現代社會,也即古典主義,是“血緣象征”,而現代性社會,則是“性態部署”。循此路徑來解讀謝望新的這部散文專著會發現,他即使那麼饒有勇氣地、不憚忌諱地在書的扉頁題記“謹以此書獻給我追戀的一位女子”;他即使那樣不避非議和訾言地表達性別之愛的美妙,他也依舊屬前而非屬後。他骨子裏是古典主義的浸潤,而非現代主義的燃燒;是東方式的綿長憩養,而非西方化的危險擊傷。
關於親情,在謝望新給予我們講述的敞開中,帶出的是隱情,是“身世之謎”。這使他在初諳世事的路上,處處環繞在一波三折的故事性氛圍裏,像是走在回旋撲朔的迷宮,猶如博爾赫斯筆下的“交叉小徑的花園”。在後來又經過了多少年的回憶裏,這已不再是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件,但若放在當時一個少年心頭,失怙之慟,該是怎樣的驚怵駭然,由此催生出的早慧與敏感,乃是情理之中了。又過了多少年,當一個人終於可以平靜對待這些隱情和謎底,並可以自己舒緩地講敘這雖非護佑與庇蔭的親情故事、創痛與不堪、了然與超越時,這個人就必然地邁向了文學之路。在中國作家那裏,我們看到的差不多都是在低回盤桓的、難以挨過的時分而掂起筆,讓文字托承自己,並由此找到情感的引發點和寫作的收發點。在這本集子中,我們深深被打動的也是這些,這些親情的悖論和彌合,親情的背叛與懺悔。沒有怨言,隻有理解;理解那個推諉責任而又滿腹愁緒的父親,卻又懺悔自己尋父過程的失信,讓那個年邁之人在希望和失望中度過悲喜交加的最後歲月。理解那個苦命多舛的母親,那個時代,一女兩嫁的艱辛酸楚,忍痛將一對兒女拋卻的決絕,都是幾乎要了一個女人的命的。如果不是被逼絕境的自保,母親絕對不會做出這等殘酷抉擇。而對慈愷的祖母,則懷有永遠不散的懷念與感恩,這個讓自己踩著胸脯長大的人,教給自己的是向上、清潔、規肅,還有不竭的比母愛還寬廣的一種博愛。還有視為己出的叔嬸一家的貼心關愛,都是放在心口的感激。
關於親情,本該是無所不在的籠罩和背景,猶如空氣和水,須臾不離,卻又不需時時念叨和記掛。凡事記不住,這事就是無憂無慮的,在正常的慣性中,不慌不忙地前行。如同身體,無病無恙之時,就忘記了看護它,隻是消受之、使用之。一旦記起它時,就因了它的脆弱無助和生病。又如同時間,我們不該為迅疾而馳的時間、為瘋長的一歲而歎息,那麼快的一年轉瞬即逝,證明人總有一份能耐和精力去忙碌,忙得常常感歎時光如梭。如果躺倒病榻,扳著指頭數著時辰,覺出那份難捱和苦熬,才叫傷心欲絕。現在,記憶親情和身世之謎,那成長之路即使是溝溝坎坎,卻也讓人變得敏感和深刻。若說這代價太大,卻也是難逆的命數了。
關於親情,謝望新是動了真情的,那幾乎是泣血杜鵑般的歎息,一些拉長的、重疊和複述的強調,不惜潑墨般的逞才使氣,都是為了廓清自己的來龍去脈。運兮?命兮?在經過了許多的世事煙嵐之後,在漸漸的平心靜氣裏,終於可以漸次敞開。
若是可以敞開的,那必定是倫理學而非美學。倫理學講述楚楚陽光下,關於白天的事情,譬如親情;美學是隱秘,是夜未央時的欲開還閉。於是,在記敘那些像《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等篇什的隱隱綽綽時,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索性托出;那來不及轉喻和修飾,不啻犯忌的心靈之隱的敞開,以為了得,以為訇然石開的軒然,其實放在現代性語境裏考量,也不過是對女性的禮讚和頌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