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麵對自己寫下的文字而無愧於自己的內心?誰能舉起拷問的鞭子對準自己的靈魂?也許,這就是謝望新先生的這本書所要告訴我們的。
讓我們珍藏起一個詞:救贖。[3]文學評論·問世間情為何物問世間情為何物林偉光記得少年時,讀元好問的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許之。”心頭喜歡,卻不明所以,直到年逾中年之後,嚐慣了人間的酸甜苦辣,這才略有體會。隻是這世上真正的至情至性的文字,委實不很多,而矯情濫情煽情,乃至虛情的,倒是屢見不鮮。有的或許也還能賺取我們的若幹眼淚,但真正的給我們心靈震撼的,如鳳毛麟角。而謝望新先生的這本《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不經意間,就讓我的心靈邂逅到了一份罕有的激動。
對於謝望新先生,我並不陌生,甚至還存在著一份崇敬,不過這是對他的評論。如著名文學理論家雷達先生所說,他的評論,敏感、開放、有思想,是獨具特色的文字。卻想不到,他的散文,也如此的獨具魅力,在我眼前展現了一個嶄新的藝術的世界。這些天,我始終處在一種欲罷不能的閱讀狀態。我不諱言,我的驚駭——在散文裏我發現了一個全新的謝望新:敏感、細膩、怯懦;熾熱的感情中有一份濃濃的悲天憫人的仁慈;貌似理智的怯懦,其實是冷漠,卻往往帶來無窮盡的追悔。這是一個真實的謝望新。作者的筆不留情麵地直戮自己的內心世界,於是字裏行間除了濃鬱的情:親情、溫情、友情、人情之外,還彌漫著濃濃的懺悔的情愫。
懺悔,或許帶有某種宗教的色彩;其實不然,懺悔流淌著更多的是人性的關懷與溫情,是一種靈魂的升華與淨化。我注意到作者的懺悔,往往與寬容並在。懺悔是對自己的苛責,而寬容則是設身處地對他人的諒解。比如,對那位未能對自己盡到撫育責任的父親的始終恨不起來,甚至對其晚年時執著的盼望兒子歸來的心情的哀憫,無不透露出一份寬容之中的深深自責。這種不折不撓的自責,與寬以待人的通情達理,營造出了一種無可救贖的遺憾氛圍,使文章所表現的情得到了深化,變得真摯而深沉,產生震撼人們心靈的力量。無論《好想當麵叫一聲:父親》、《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還是《我住在祖母的胸膛上》,無不具如是之魅力。然而,引起我注意,並令我久久難以忘懷的,卻是那篇《我拒絕過一個母親》,這母親,其實是一個名義上的繼母,沒有血緣,沒有養育,當然更不可能有什麼感情。幾十年流水歲月,好像已經淡忘了。然而,忽然之間就冒了出來,通過她的外孫,作者名義上的外甥,把這種關係接上。作者潛意識裏當然是拒絕,一次、二次、三次,好像不是存心如此,卻不知不覺地如此做了。文章撼人的地方就在這裏,一切仿佛都做得很對,很合乎情理,隻是在貌似正確中卻充分地暴露出了自己的卑下。作者並沒有滿足於對自己的自譴,更推而廣之,由己及人,從人性的角度來透視,在深刻的批判與懺悔中,無情,甚至有些殘酷地鞭撻著自己,通篇洋溢著的更多是對人性複歸的渴求。
這些文字,不管作家的初衷如何,事實上都帶有濃濃的自傳的意味。作者敞開了心扉,讓隱藏了數十年的真實的故事,毫無保留地呈現我們麵前。少年的不幸,家世的淒涼,乃至熾熱的倫理情感,在作者帶詩意的筆端流淌。然而,奇怪的淒涼的敘述中,卻並未見椎心泣血式的哀慟,更多的洋溢著那份悲天憫人的人文關懷。對沒有承擔過撫養之責的父親,對拋棄兒女遠嫁的母親,作者愛多於怨,理解多於譴責,字裏行間蕩漾的親情是如何的感人肺腑。我尤其注意到在《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中,作者去母親家暫住,對母親第三任丈夫的半癱的發妻所流露出來的那份發自內心的關懷,很難說這僅僅是基於一種哀憫的同情。其實正是人性的閃亮的光輝。
謝望新先生說,“人在讀三本書:書本的書,經曆的書,異性的書。三本書,構成了人生命運的大書。”這其實也在說自己。對女性的關注,也是望新先生此書的一大特色。那一個個美麗、智慧的女性,或娟秀、或秀逸、或溫婉、或柔媚,均各具魅力。作者以近於禮讚的筆,一種詩情蕩漾的文字去抒寫她們。至愛的祖母、母親、嬸母,那位令人哀憫的花子阿姨,乃至在人生旅程中邂逅到的各種女性,無不給我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是諸多美麗的女性鐫刻在作者心中的“風鈴小語”,雖是散行的文字,卻更像詩。這些女性,聰慧有之,純情有之,潑辣有之,柔情嫵媚有之,千種風情,萬般旖旎,妙的是卻都擁有一顆善良之心。中國曆來的文學史上,描寫女性最為出神入化的當數曹雪芹,現當代的文壇上,沈從文與孫犁也是公認的描寫女性的高手。望新先生筆下的這些女性,卻別具一番風采。尤其是《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那突如其來的艱難時節,在紛紛逃避如瘟神的日子裏,竟有這麼多的來自異性的對作者的噓寒問暖,難怪作者會那麼動情地說出:“感謝人世間驅趕寒冷的女性朋友們”。
人生是美麗的,因為有情的存在。有情就有盎然之趣,就充滿了蓬勃的生氣,魯迅先生說,“無情未必真豪傑”。古人說:“為情而造文”,謝望新的《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最令人不堪承受之重的,唯情而已。然而,又豈僅僅一情字可了哉?其間之歌哭哀嘯,常常帶著理性的光芒,引發我們向更深更遠處思索。[3]文學評論·黏熱的感覺黏熱的感覺陳雪韓石山在一篇叫做《文字的黏性》的文章裏這樣說:“譬如接吻,那種無以名狀的潮熱;譬如肌膚相親,那種或清爽或炙熱的滑膩。”
本來是教人如何把文字寫得更有靈性和吸引力,卻比作了男歡女愛之事。俗嗎?不俗。反而有形象、生動、貼切的感覺,而且誰都可以理解。好的文字就是具有這種異性般的吸引力。讀謝望新的散文《她們在我生命中走過》,就讓人讀出了一種黏熱的感覺。
有人說名作家既是一流酸秀才又是頭號多情種,也許是有根據的。有一位很著名的作家曾這樣分析過,看到一漂亮女性的臉蛋接著想看看她的脖子,再想象她的前胸,她的小腹、身腰、屁股和其它……韓石山也曾直言不諱地說,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男女之事了,根本無須啟蒙。而謝望新則坦誠地告訴大家,他一直在研讀三本書——身世的書;書本的書;異性的書。
謝望新在第三本書裏讀出了這樣體會:“男性更多以陽剛的基調影響著同性命運的順逆境;女性則更多以柔性陶冶異性男子的精神與心理。”在他的這篇散文中可以看出,作者從少年時期就受到了戲劇、音樂、電影等多種藝術門類的熏陶,而這種潛移默化的外力恰恰來源於三個不同時期的女性。
第一個異性是九子姐,母親故鄉小村的一個鄰居。一個比作者長三歲,有著男子般狂野性格的女孩。九子姐姐留給作者的印象是極深的。他跟著她去看戲,那越劇戲班子的精彩演出常讓作者掩麵而泣,他被戲中的悲苦情節感動得淚流滿麵,又讓劇情中的才子佳人喜結良緣而激動得喜極而泣。除了看戲班演出,他們還自己學著來演戲。在孩童的遊戲中,男女反串戲中人物,女扮男,男扮女,模仿著大人的動作,竟能慢慢入戲,四目相對,含情脈脈。這除了作者與生俱來的某種藝術天賦之外,更多的恐怕來源於九子姐姐的作用,乃至後來作者產生出一種莫名的依戀和思念:“水泥馬路,我總覺得不如鄉間小路柔軟濕潤;直白的電燈光照不如田野上空月色的清朗,連空氣都是野生的。我尤為想念那片苦楝樹,想念在河灘上數大江行走船兒的小夥伴……九子姐姐,你還去小林子演社戲嗎?你還上江邊數船兒嗎?結識了新小夥伴嗎?讀書還好嗎?”一縷綿綿的惆悵,一絲淡淡的憂傷躍出字麵。當作者後來得知九子姐已結婚生子時,竟然生出一種悶悶不樂的情緒來。這實在是一種黏熱和微妙的複雜情感。
第二個女性是同桌“畫中人”。作者是這樣描述她的:“我有一個新大陸式的發現,每逢聽音樂課時,‘畫中人’的眼睛會變得流連顧盼起來,甚而明顯地感到她呼吸的急促,身體也會微微顫動起來。”因為小個子音樂老師的忘情講述,把作者帶進了《漁光曲》和《月光曲》那美妙的音樂背景中。正是這種音樂感覺激發了作者的藝術激情,使作者勇敢地向“畫中人”發出了邀約:“明天周日,我們去看看晨光下的漁光?”
“畫中人”對作者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這除了出於對音樂的共同愛好之外,似乎還有著一種朦朦朧朧、隱隱約約的初戀情結。基於這種情感,作者才會敏銳地覺察到她在時常躲避他的目光。乃至後來,他們失去了聯係,作者仍然固執地在生活的周圍去尋找一個再版的她。“畫中人”柔姿柔美地植入了他生命的記憶,成為他心目中一道揮之不去卻又無處不在的光亮或暗影。作者開始對電影歌曲和作曲家雷振邦狂熱崇拜起來。這一方麵來源於小個子音樂老師的熏陶,而更多的則是來源於“畫中人”的影響感染。在諸多的中外電影歌曲和經典音樂中,作者聆聽出一種天使和魔女愛情交織的纏綿,青春和生命徘徊的憂傷。在人生晝夜交替的複合旋律中,使作者完成了從浮躁至寧靜,從脆弱到堅定的靈魂重塑過程。在這個變化過程中,誰的作用更大,是音樂還是女人?想必是不言自明。
第三個是女教導主任。作者的第一印象是“女教導主任真的很年輕,最多也就大我五六歲的樣子,圓臉龐,短發,牙齒特別整齊、潔白,雙眸黑亮黑亮。”作者喜歡越劇,還想在戲中扮演小男生。而女教導主任卻鼓勵他日後去報考電影學院去當電影演員。作者在回憶當年女教導主任愣愣的眼神時,似乎至今都還沒弄明白:去當電影演員究竟是老師感覺自己有演員的天分還是對男朋友思念的延伸?好像都兼而有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老師母親鄉間的田野,老師居住的小木屋都成為了作者靈魂棲息的地方,也成為作者熱衷於看電影和電影書籍的一種巨大原動力。
從和九子姐看社戲到喜歡越劇,從受“畫中人”感染迷上音樂再到女教導主任的鼓勵愛上電影,所有的愛好和變化與接觸的各式女人都有關係。無論是戲劇、音樂或電影都似乎充滿著女性的美妙和柔情,都對作者的藝術人生有著巨大的啟蒙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