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3 / 3)

歌德在與魏瑪談話中談到“……藝術的真正生命正在於對個別特殊事物的掌握和描述。此外,作家如果滿足一般,任何人都可以摹仿,但是如果寫出個別特殊,旁人就無法摹仿,因為沒有親身體驗過。你也不用擔心個別特殊引不起共鳴。”(《歌德談話錄》朱光潛譯,1823年10月29日“論藝術難關在掌握個別特殊事物及其特征”)

是的,親身經曆和體驗是文學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源泉。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傷痕文學”極盛一時,那是因為一些作家長期處於“反右”、“文革”的運動中,不是坐牢,就是下放勞動或者管製或者法西斯專政或者言論被壓抑,親身體會和經曆到法西斯專政的“鞭打”,所以那時的傷痕文學能吸引讀者,受到讀者戰天鬥地式的青睞。宋蘇軾之所以成為千古大文豪,也得益於長期的流放,長期處於生活的底層,對社會有深刻的認識和了解。現在有一些急功近利的人,缺乏生活,又沒有認真思考和構思,或者是江郎才盡,於是抄襲摹仿別人的作品。早年曾經報道,一個著名導師抄襲學生作文和論文的故事。我想,那個導師就是因為沒有生活的源泉。而謝望新的大型係列散文,之所以能吸引挑剔的讀者追捧,原因就是生活的真實。謝望新是理論家、評論家,他有深厚的理論基礎,以自己曾經評論的別人作品,如何完美,如何新穎的角度來嚴格要求自己創作,他以審美的目的來創作散文。他在《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裏實踐著他的創作的審美情趣散文,取得了成功,現在這篇《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由於題材親身經曆,雖然風格相同,但又增加了電影蒙太奇的手法,於是一個個漂亮而賢慧、深厚友誼的女人在他嚴寒的時刻閃電般出現,有猶抱琵琶半掩麵的美學情趣。

作者在《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及《有一種生命在你沉默裏》刻畫的十三個美麗的女性,這在美學價值取向是如何的?這歸結於作家詩的精神創造。歌德說:“人的全部意識和努力都是針對外世界即周圍世界的,他應該做的就是認識世界中可以為他服務的那部分來達到自己;隻有在他感到歡喜或苦痛的時候人才認識自己;人也隻有通過歡喜和苦痛,才學會什麼應追求和什麼應避免……”(《歌德談話錄》,朱光潛譯,第193頁)

當作者在“寒冷”時,“第一個被信息傳呼到家裏的女人”,這本是是非極多的時刻,誰人惡作劇地傳呼她?這令他認識到,落井下石的人世冷暖,暴露了國人醜陋的一麵。我們有的同胞也許是無所事事,他們有些人看見兩個男女一起走,第二天就有許多愛情故事流傳,但又是憑空捏造的故事。懷疑這,懷疑那。好在他看透了人世,安慰她“一切與你無關,隻是一個玩笑,不要在意。沒什麼,天還在,地還在,人心良知還在……”我想,如果他不是讀了大量佛經,有學道的禪定,否則一定暴跳如雷。他在這部作品裏使用“安慰”的手法,尤其是異性的安慰,是鼓舞和激勵人生的良藥,是跋涉沙漠中的甘泉。作者寫了這許多個“第一”,在散文藝術上是“放風箏式”的。所謂的放風箏,一般是放風箏人你手牽著風箏線,讓風箏在天空中自由飛翔。作者在抒情中,讓這些美麗的“風箏”忽隱忽現,忽高忽低地吊讀者的胃口。我不知道別人,就是我也被那麼多的第一“所吸引”,令我拍案叫絕。

作者在創作這《寒冷春天裏的女人們》時,就像寫小說一樣運用了大量哲理的議論、大量心理描寫、肖像描寫,充滿了禪理、佛學,也是作者在嚴酷的現實世界裏反思的真知灼見。

這也許是他能夠取得巨大成功的主要原因,這部大型係列散文的風格是非常奇妙的。歌德說:“一個作家的風格是他內心生活的準確標誌。所以一個人如果想寫出明白的風格,他首先就要心裏明白;如果想寫出雄偉的風格,他首先要有雄偉的人格。”同樣道理,作者要想寫出佛學、禪理、哲理的東西自己不是佛學家、哲學家也起碼應該是半個哲學家、佛學、禪理家。謝望新是理論家、評論家,他曾經精讀了不少哲學,美學,至於佛理、禪理,我是讀了他《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和本文才知道他在佛學、禪理上也是非常精曉的。

譬如:他參加一個女人的生日晚會,當他與他(她)“入鄉隨俗”、“他(她)們的目光相遇時,絕大多數是友善的,甚至有某種問候。他不興奮,也不冷漠,但他對這所有的善良還是感激的。在任何時候,甚至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候,他始終堅信好人是多數。總想別人活得賴,總想別人死的人,是極個別。”作者在描寫議論這“目光”,是生活的哲理、真實的心理描寫,他抨擊社會上曹操式的人“寧願我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又譬如“優秀男人一定是個性的,有個人魅力的,意誌堅定的,進取的,同時又為人寬厚,有兼納之心,品格高尚的”,“人的感覺很特別,有的男女天天在一起,甚至耳鬢廝磨,也沒有一點感覺;有的隻是一個偶然的相見,一次短暫的交流,就有強烈的吸引,是一見鍾情吧。人世間一見鍾情一定在,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為之神魂顛倒,為之晝夜不眠,為之癡情為之傻乎乎?”這就包含哲理、禪理等,對現實生活,嚴酷的現實有了高層次的闡述。

真情、純情不用什麼“海枯石爛”,在扯旗山上相會時的描寫,“他看著她,看著晚風中被吹皺裙子的她,輕輕地挽上她的手臂,她沒有拒絕,而是更緊緊地倚靠著,他感覺到了她的顫抖。他聽別人說過,從沒有過戀愛經曆的女人,第一次與異性身體的接觸,哪怕是最些微的接觸,整個身子都會打顫,如果越相近越摟抱得緊,再加上擁抱甚而接吻,會像篩糠那樣顫抖厲害。她,一個還沒有感受到戀愛而馬上又要變成別人新嫁娘的她,就這般顫抖嗎?”這是詩意的夜晚,詩意般的描述,有深刻的,動人肺腑的哲理、禪理、議論、描寫,其人間真情、純情已經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也為日後他在“寒冷”時,在白雲山相會埋下伏筆。

作者談“生命的玄機”,談如何讀書等都是針砭現實社會有感而發的。最妙的是他如小說般反映人物性格的對話。如“今天給你一座山,什麼時候,你還我一座山?”既暗示今日相會地點,又為以後他在痛苦、苦悶時候與她在白雲山相見埋下潛筆,在結構上有遙相呼應的美妙;又如“公子有難”、“千金小姐駕到來救難了”,充滿了機智、幽默,如戲劇對話一般。

作者在與另一個女性故事結束時,擁抱和親吻棕櫚樹表麵看來,有點造作,然而細細品味,目的是揭示“草木有情人更有情”,為什麼寧願擁抱和親吻棕櫚樹而不願擁抱和親吻美女呢?

我想,作者認為棕櫚樹不管是野生或者是種在公園、街道、海邊都一樣的挺拔,一樣的雄健壯美;不管麵對驕陽或者暴風驟雨或者雷電霹靂……它一樣無所畏懼,威武不屈,擁抱這樣的生命就如他在“寒冷”的嚴重時刻出現的女人們,那樣純潔的真情,真情的純潔,這昔日的同事、從前的認識、曾經幫助過,曾經擁有——就像一張舊船票,而作者憑著這張舊船票,依然能重新登上純真、真情、萬古長青的友誼輪船,避過了寒冷,依然濤聲依舊、依然曆曆在目,他把這曾經擁有的“濤聲”描繪、呈現給讀者。

讀者看到、聽到什麼?

答曰:我看到聽到的是二十九曲《濤聲依舊》。

我仿佛聽到了天籟之聲: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留下一段真情,讓它停泊在楓橋邊……今天的你我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

作者用妙筆來重複昨天的故事,這是一曲純情、真情的心雨![3]文學評論·有心懷念,無意珍藏有心懷念,無意珍藏曾創文學批評領域的謝望新是深刻而冷靜的,有時還顯得有點嚴峻。涉筆散文領域的卻是又一個謝望新——多血質的敏感和衝動,熱烈而奔放,有著火辣辣的激情。童年與少年時期的坎坷遭際,養成他柔裏有剛的性格,也使他特別珍惜和看重人間的親情、友愛和真誠。他的散文創作極自然地糅合著凸現著這些氣質和人品,有時也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鬱和感傷,而同時又顯示出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充滿美麗又執著的生存信念和向上的力量。反映了這位學者型作家豐富的內心世界和精神風貌,是他靈魂的速寫,也是一幅時代的素描。

當代作家王蒙曾經說過:作家學者化。

王蒙似乎沒有對這話解釋,但我想,如果真能夠這樣,他作品的品位和審美價值就截然不同。近日,我在《新華文摘》讀到轉載的謝望新的散文《珍藏起一個名字:母親》,這篇散文就充滿詩意,朦朧美和哲理性,是一篇學者作家的美文。

譬如,“姐領著我,終於敲開了老氣橫秋的高高大門,母親迎上來,剛進中年的她,仍舊一張洋溢的臉,一對傳神的眼睛。”

“‘母親’——本該脫口而出的一個名字,終因久遠的陌生,無法呼喚出來。‘原諒我’,我在心中請求母親。”

作者沒有使用“破爛”“破舊”,而是“老氣橫秋”來比擬大門,令人耳目一新。在寫母親相貌的時候,作者為了避開老生常談的肖像描寫,隻用以“一張洋溢的臉”、“一對傳神的眼睛”:在母子相見的那一刻,作者借用柳永的“無言凝噎”的美學手法,把渴望相見、相見時的激動心情化為無聲,隻是心裏一句話“原諒我”。難道這不是詩?難道不是詩的韻味,詩的意境,詩的想象麼?

又如寫後父出現,“東廂房門開了,一個腦袋幾乎碰著門框頂的男人蹣跚走出……”他的出現,不是躲躲閃閃,故意伸頭來探望,而是身材高而又佝僂得厲害,所以腦袋先伸出來。這手法與一個有趣的故事相關。

傳說東坡是滿嘴胡子,小妹潮雲:

“口角幾回無覓處,忽聞毛裏有聲傳。

小妹額突起,東坡答潮雲:

未出廳前三五步,額頭先到畫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