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坦率,全身心投入,流露出豐盈的生命感,有時直至跨入審美的境界:這讓我們深深地觸摸到了謝望新文學批評的感性生命。
走向成熟
謝望新從事文學批評,迄今已十餘年。他於1979年和1980年的撥亂反正時期,帶著那組理論文章正式起步。1981年到1982年,他把批評的目光集中在廣東,與李鍾聲合作,進行了比較係統的廣東作家作品的研究,後結集出版了《嶺南作家漫評》一書。該書是廣東第一本專論本省作家的評論集,共收入27篇評論,包容甚廣,論述麵寬,多數是作家作品論,涉及廣東老中青三代三十位作家的包括小說、詩歌、散文、戲劇等樣式的一百多篇作品;它快速追蹤,積極反應,“近距離”地評論作家作品,現實感強烈,具有實際批評的鮮明特色。在參加了兩屆全國優秀中篇小說評獎讀書班後,自1983年始,謝望新越出廣東,關注全國。與這個舉動幾乎同時,他向廣東文壇發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走出五嶺山脈”,他三談“走出五嶺山脈”,以全國為參照,從多方麵探尋廣東文學的不足,顯示了對廣東文學深深的關切,和希望它擺脫局限走向全國的焦灼心情,以及冷靜的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這個口號的提出,對於廣東文學清醒地正視自身,深刻地反省自身,起了很大的作用;它或直接或間接地刺激了此後廣東文壇像“廣東當前的文學創作如何突破?”和“這裏的文壇靜悄悄麼?"等一係列的討論,至今影響未絕。謝望新本人,在走出五嶺山脈之後,以全國重點作家的創作為主要批評對象,論列的作家近百人;並以此為基礎,編輯出版了《落潮之後是漲潮》和《浪潮之外的孤魂》兩本評論集。他那組以《女性作家縱橫論》為總題的“序列評論”,如《女性小說家論》、《夫婦作家論綱》、《中年女性評論家論》等篇,視野開闊,思路縱橫,瀟灑自如,對新時期這個極其重要然而也非常龐雜的“女性文學現象”作了梳理、歸納和一定的理論上的升華。我覺得,無論是對於謝望新自己的文學批評而言,還是對整個新時期文學批評來說,這都是一組重要的文章。
從廣東到全國,絕不僅僅是批評範圍的擴大,更是批評家視野、心胸和思維空間的拓展。因此,當謝望新再從全國反顧廣東,談論廣東文學的一些新話題(如特區軍旅文學)時,他的批評的整個風貌和格調已經跟以前大不相同。當中經過了批評品位逐步提高的過程,以及批評家不斷尋找自己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文學批評漸漸成為謝望新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也正是在此過程中,他先在廣東,繼而在全國,確定自己的位置,樹立自己的形象,形成自己的風格。謝望新是新時期廣東最重要的文學批評家之一,也是全國富有影響的文學批評家之一,是評壇上一個越來越有分量的聲音。
在年齡、人生閱曆和生命體驗方麵,在藝術修養和文學批評審美經驗的積累方麵,在已取得的實績和已享有的知名度方麵,謝望新都正處於成熟階段。在他漸入佳境的當兒,我們有理由期待他文學批評事業上最輝煌時刻的來臨。[3]文學評論·時代與美的精靈時代與美的精靈陳曉武謝望新的評論曾經讓我怦然心動。
這是在曆史的琴弦上激響的審美音符。
這是在現實的土壤裏綻開的審美花蕾。
——這曾經是寫在我心裏的評語和印象。
麵對《曆史會記住這些名字》,我很自然地想起他以前的兩本評論專集《落潮之後是漲潮》、《浪潮之外的孤魂》,又很自然地將它們聯係起來,因為,從他為自己的評論集命名的獨特方式上,我也感到了怦然心動之所由。
這是謝望新評論中內在的、同時又超越他的評論的一種特有的氣勢、氣魄和氣度。
如果把他的這部評論集乃至他的全部評論當作一篇大的文章來讀,那麼你將不難發現這篇大文章的關鍵詞是由這樣一組詞彙構成的:曆史、時代、現實、文化、現代意識、審美品格、個性、創新……
這似乎是很簡單明了的字眼,然而,不由你不佩服,謝望新正是從這些並不深奧的語彙構成的框架裏做出了一篇篇氣勢磅礴、激情昂揚、擲地有聲的文章來。
這是一個非常完整而真實和真切的謝望新!
他借助批評將自己和盤托出:他的才思、個性、氣質、情感、觀念、哲學、意誌;他的血脈、氣息、體溫、呼吸、心跳、生命律動……這是一個有生命力的整體,你無法條分縷析,一、二、三、四,更不可模棱兩可,猶猶疑疑。
然而,你又不能不為之震撼,為之動容,為之擊節。
一
很明顯,在謝望新文學批評的廣闊思維空間,時刻都緊繃著一根曆史主義的價值之弦。
他在《“傳統批評派”與“新批評派”的功與過》裏,在談到中年一代評論家時,明確表示,文學批評家要更重視自己評論的時代取向與曆史價值。無疑,這說的也恰是他自己,他正是按照這一批評原則毫不含糊地審視和評判他的文學現象,他也實踐了這一批評理論主張。
無論何種文學體裁、文學題材和文學現象,也不論你是表現過去,現在抑或是未來,都躲避不了他的曆史標尺和曆史視野,但你並不會感到濫用、虛泛和生硬、牽強。
當人們陶醉於黃康俊筆下南方的海的風韻和人性的玄妙時,他不忘這樣問自己:是否傳統文化與傳統價值,更解人意,更懂人心,更了人性,更明事理?現代文化與現代價值有不可忽視的競爭中之殘酷、冷漠、無情的一麵,這是小說結局的導向嗎?接著他肯定地指出,黃康俊相當一個時期,創作的根基仍將立足“本土文化”,但一定要在思維、觀念與價值取向上,始終與現代生活、現代文化板塊、現代都市意識交錯、對接,才有可能不斷更新自己。在這同一篇文章裏,對張梅、李蘭妮、喬雪竹的評價乃至對整個廣東文學的期望,無不浸透著這一曆史主義的氛圍和情緒(《〈羊城晚報〉副刊史上的一件大事》)。
這不是求全責備,更不是立論“錯位”,而是其內在的曆史精神的外化。
對於新時期文學十年後半期廣東出現大量“記者型報告文學”這一文學現象與文學體裁,他的詮釋同樣充滿曆史精神,他認為這種文體的產生有著某種曆史的必然性與合理性。而與此同時,對於同時期出現於北方文壇並為北方一些批評家極力推崇的“新寫實主義”思潮,更有精當的看法,不妨實錄如下:
“新寫實主義”,要求將審美意識的真實觸角完全庸常化,從而至少是無意削弱了對生活客體存在物再創造的生力。曆史巨大背景的觀照不見了。現實大潮激越的變動衝淡了。與國人的情緒何以同步?生活的敏感點何處尋找?最後,作為表達崇高而無比美妙的理想的文學自身價值也大大傾斜了。即使描寫不幸、痛苦和悲劇,也應該在現實的“陣痛”中進行。“陣痛”的代價是換來指示未來生活走向嶄新的觀念、價值、信仰的誕生。否則,曆史怎能在真與假、善與惡、美與醜的合力撞擊下前進呢?
——《南方,母性的河》
這裏,已不僅僅是曆史意識與精神了。
不用說,謝望新是出名的文壇“辯護士”與“呐喊者”形象。在我看來,這員文壇勇將借助的正是曆史進程的巨大力量。
對“劉西鴻現象”、“《商界》現象”的竭力辯護和支持(《南方文化論綱》);
對北方作家諶容、張一弓、水運憲創作的辯護和獨抒己見(《曆史會記住這些名字》);
對南方文化、南方文學、“‘廣派’文學批評”的呐喊和呼籲(《南方文化論綱》、《強化南方文化意識》、《南方,母性的河》、《商品經濟中的都市文化與都市人》、《特區文學在形成自己的文學形態》等等)。
對文學對作家的辯護的背後是對一種新的生活、新的文明、新的現實、新的個性與人格、新的價值與觀念的向往和辯護;而這背後的背後正是一種新的曆史要求與願望,它遵循的是曆史前行的精神。
謝望新的曆史意識是鮮明的、清醒的、強烈的、突出的、敏銳的;也是豐富的、深邃的、具有永恒性和充滿激情的。
它著眼於現實,指向於未來,從曆史中、從過去中挖掘其現實性,從現實中、從時代中把握新的曆史要求與動力,從曆史的瞬間尋找永恒,從共時性中發現曆時性(《曆史會記住這些名字》)。
這種曆史意識既飽含強烈的時代精神,又得著現代意識的照亮。功利、單薄、短視、保守、僵化、專製等與它無緣。
或許是對現實與時代的特別關注和敏感,謝望新偏愛於從現實、從變化流動著的現實生活中把握曆史性和曆史感及其新的曆史與時代因子,反過來,他又將現實的生活空間置於人類曆史進程的宏大時空和背景中。因而,他更多地關心和關注“時代派”作家的創作,並為他們辯護(《“傳統批評派”與“新批評派”的功與過》)。甚至對微型小說,也不忘記強調要重視其時代特征(《關於微型小說》)。
這種富於時代精神的曆史意識是無情的。“該遺落的讓它遺落,該退化的讓它退化,該破土的讓它破土,該促其茁壯的讓它茁壯”(《關於人類遺落與高揚的聯想》)。
無情,卻是為了有情,是為了對符合人類曆史進程的新人新事有情;而有情卻必須無情。
無情,是批判的無情,起點與歸宿都是為了建設和重建曆史與現實。他反對毫無曆史建設性目的與意圖的無原則的破壞和叛逆的文學與文學精神。他在一次文學演講中指出:
文學的本質在參與創造的過程中,在參與某種新事物的鼓吹和倡導中,它不是站在完全批判、反叛的立場上,而是站在完善角度找到人物、情節、典型。
這是積極的曆史觀下的文學觀。
二
曆史意識,曆史精神,在謝望新那裏是威嚴的法官,但不是絕對的君主。
她也尊重審美,尊重文化,尊重人性,尊重個性,尊重自然,尊重愛與性。
她,甚至也容忍和尊重她的對立麵——反曆史主義以某種方式、某種程度、某種時空的存在。
謝望新的曆史激情是灼熱火燙的。
他的審美激情同樣熱浪炙人。
這是兩把火,齊齊燃燒,融化了自己,映照著作品,也映照著讀者。
年輕軍人投向了男性的海洋。
它的驚心動魄,它的大起大落,它的一望無際,它的跳躍的音符,它的最雄渾、最美妙的律動聲……年輕軍人在冥冥自然力中得到超越,生命走向宏闊。
——《轉型期的南方軍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