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思考廣東文藝界的創作發展時,謝望新曾以“走出五嶺山脈”為題,勃發了一係列的思考,奉獻於廣東文學青年之前,希望他們開闊眼界、提高境界,升華藝術,越過由於地域和曆史原因所造成的精神上的“五嶺山脈”的阻隔,創造出無愧於時代的精神珍品——這也可以看作是謝望新自己的追求。綜觀謝望新的文學評論,我們看到,他的視野十分開闊,思路捭闔,思想敏銳,有著南國的氣候和生活環境賦予他的特殊的熱情和敏捷,而他評論風格的多姿多彩:或雄辯恢宏,或細膩秀氣,或暢所欲言,或靈活多變,又正顯示了南國開放的社會風氣和嫵媚風情的熏染、影響。但有些問題的思考,或許是由於緊張的工作節奏不容從容的思索所致吧,顯得匆促了些,以他的理解能力是還可以思考得更深刻、周密些的,歸根結底,視野的開闊和觀念的更新是長久的課題。謝望新是非常熱愛和傾心於評論事業的,從他關於建立三個中心(批評、信息、比較)的設想來看,更可以看出他是把文學評論當作一項宏偉的事業來看待的,唯其如此,才使我們對他有更高的期望。謝望新對於評論的作用有著很高的估計,他以為“一個時代的文學的成熟,是以巨人作家和巨人批評家為標誌的;而巨人作家和巨人批評家,又是以恢宏的思想、精湛的技藝和廣博的學識為標誌的”。以這樣的標準來衡量,“走出五嶺山脈”還是謝望新的努力目標。祝謝望新在評論事業上不斷有新的建樹,向第一流的評論家攀登![3]文學評論·讓文學照亮心靈與現實讓文學照亮心靈與現實徐肖楠一種對曆史的崇拜與對文學的虔誠在《謝望新文學評論選》(上、下)中隱約浮現,這些文學批評就像一條流淌的河,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流淌到今天,水流不時在陽光微風下泛起流光波影。這條河主要流經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今天仔細觀看它,仍會捕捉到那些泛起的閃光,而靜下來時,會聽到一些聲音不斷地在潺潺流出:理性、激情、曆史、人性、心靈、藝術、詩意……
這些批評從曆史到個人、從現實到文學、從過去到今天、從藝術構思到人物塑造、從作者風格到語言文字廣為涉及,洋洋灑灑的批評中不僅浸潤著文學的智慧和詩意,也透射出對人生的思考、對精神的追求和對曆史的認識。不論時代和文學怎麼變化,這些評論所包含的文學內涵和生活魅力始終在那裏——由於堅守了一種經典的藝術追求和生命追求,它們始終在那裏。
今天看來,讓文學藝術照亮人的心靈與現實始終是謝望新的批評所追求的,也是這些批評今天仍舊能夠在那裏的原因。藝術是一片保留地——照亮心靈與現實是這些文學批評的核心,因此,這些批評是一些文學批評,又不完全是文學批評,而是生活在那個年代的一個人、一些人的心靈記錄和曆史記錄:他們有著共同的對文學和生命的真誠,努力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創造著這個世界的另一種生活。
我們可以超越那個年代的生活,但無法超越這樣的藝術追求和創造意識,這正是這些批評在那裏的意義。在這些批評中,我們不斷看到了那些生命的閃光和生活的變幻,也看到了一種藝術精神流蕩其中。所以,在這些批評中,我們看到了當年那些作品麵對現實而創造出的一個個夢幻故事,而這些批評對這些故事進行了重新訴說,為我們留下了那些年代對文學的特殊經驗和記憶,由此,這些批評在文學和生活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跡。
謝望新的批評,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一種敏銳智慧的批評,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這些批評仍然透射著文學智者的光亮和啟示:一個文學批評者要有意識地不斷培養訓練自己去感受生活中的真實與美好,這種有意識的培養和訓練其實是一種對生活的發現,謝望新的批評中不斷出現這種特征,不斷發現文學藝術與現實的種種聯係,因此在他對諸多作家、作品和現象的評論中,我們都可以看到一個時代的寫真和一種文學的美感,看到兩者在不同作品中聯袂生成。
謝望新的主要批評活動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個年代,中國由經濟改革發端,逐漸進入由物質豐裕到精神發展的階段,文學在其中起著重要的作用,而謝望新的批評則起著把一些重要的、與人們密切相關的文學作品傳遞給人們的作用,這些批評將當時的社會理想與文學理想同時加以敘述,對於改變人們的生活品質、幫助人們理解文學、進入一個新的社會理想助益良多,而曆史的莊嚴和個人的價值逐漸在這樣的批評中被正視。
在謝望新的批評中,不時出現“曆史”這個字眼。這些批評崇尚曆史,崇尚個人在曆史中的位置,並在不同的作品批評中對此加以演繹,於是,麵對不同的作品,這些批評形成了同一主題下的不同批評表現。
生成謝望新的批評的,主要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個年代的曆史風雲推動著人事滄桑,於是在謝望新的批評中強調了一個時代特點:主宰個人命運的是曆史法則,而不是個人欲望。所有被這些批評所談到的作品中的悲喜苦樂、人性優劣、情節、構思、細節、人物、語言,都被還原為一種與曆史共命運的信念。因為,在當時所有作品的表麵風韻之下,都有著更本質的變化:那就是隨著曆史而變動的價值觀念。
當把文學放置在曆史的基礎上,就產生了用藝術去探究的曆史,也完成了文學世界,沒有任何應當排除在曆史大門之外的文學問題,文學是曆史精神的塑造者。1980年代的文學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精神、中國理性、中國激情的塑造者,而謝望新的批評將這種中國情景、中國經驗保存下來,並使之具體呈現為對廣東文學和中國文學的闡釋。
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後的中國文學中,個人逐漸占據突出的地位,而在八十年代的中國人心中和文學中,關於宏大曆史與崇高精神是一種驕傲的標誌,那種對曆史和文學雙重崇拜的熱情交織在一起,在文學和生活中熾熱燃燒,正是這樣的情境推動成就了謝望新的批評,也成為他批評中最重要的成份。這樣的批評和當時眾多文學批評一起,推動了中國現實與文學的關係走向一種前所未有的道路。
因此,在謝望新的批評中,充分體現了那個年代、那種文學的重要特質和價值,人們通過文學,通過這樣的批評,開始走向一種憧憬,一種希望。因此,在謝望新的批評中,激情地追求一種理想主義,他以及他的批評不會因為理想主義的高度而厭倦,所有評論的巧妙分析、精心研究、努力挖掘都帶著激情的精致和理想主義的奧妙。而今天,是個粗糙的時尚年代,這些評論與今天一些批評的粗製濫造和假大虛空相比,顯出一種追求經典批評的努力。
謝望新的批評突出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生活風格和文學特質:不追求實用主義,不貪婪,不阿諛——利欲熏心和權欲橫行是不可想象的,對文學的闡釋和對現實的認識絕不會從這裏開始,寫作者也不會想要用文學從現實中獲取什麼,而是體現了一種虔誠和敬畏、一種純淨的心情。由於突出地體現著這樣的身份和主題意識,這些評論從不滿足於與現實的對應,而是追求對現實的超越,或者以文學去深入現實更隱蔽的部分,以確立文學與現實之間相互依存的關係。
從這樣的立場上,這些批評產生了經典化的文學意識和存在的意義,相信文學由人與世界的關係所決定,因此,不論文學表現比生活貧弱還是比生活更有活力,這些批評都會指出來。從這些批評中可以看到,現實是一種秩序,文學也是一種秩序,這些批評會同時抓住這兩種秩序,試圖從中找到平衡點,並由此去解釋世界和藝術。
這樣,這些批評總是在探求作品生成的原因和人物的未來性,總是要同時追求文學作為現實的證據也作為現實的理想,總是精細地尋找從現實到文學之間那些奧妙的連接和不同的階段。如果拿今天的一些批評與謝望新這些批評相比,會發現許多今天的一些批評損害了文學的尊嚴,流於書麵文字形式。在謝望新的這些批評中,文學的價值在於達到一種美好而高雅的精神狀態,而不在於嘩眾取寵、巧舌如簧,文學是為文學、為人生的,與實用和食利無關。
一個理想的批評者,集理性與激情於一身,既是生活的想象者和享受者,又是生活的觀察者和評判者,謝望新並沒有讓一種氣質妨礙另一種,而是相得益彰。理性的思考是謝望新批評的一半,另一半是激情的想象。這些批評的藝術想象帶著社會想象,對社會的理想主義激情帶動了社會想象和文學想象。
這些批評相信,沒有對現實的提升,就不會有現實的真正價值。因而這些批評對美與詩意的追求是自覺的和純粹的,這樣的批評核心使批評將詩意和美緊緊與現實連為一體。被評論的作品已經對現實有所創造,但謝望新的批評力圖將這些作品以至作品中的生活再提升一些,追求一種更加理想化的文學情景,寧肯放棄現實也不放棄文學。於是,這些批評以人性為核心,把性格、人物、情節、抒情這些要素理想化,通過精心細致的批評,進一步完成生活與文學的關係。
這些批評總是用清澈而睿智的眼光去塑造文學與現實的關係,去凝視文學與現實的深處,理性而激情、準確而想象地去捕捉現實,從而探索人的存在、評價文學天性與現實體係之間的聯係。這些批評將詩意想象與曆史過程、浪漫情懷與經典價值意圖保持,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謝望新的批評崇尚美好的東西和人類經典的存在價值,但不因此流於古板;積極活躍地跟進形勢,但不流於浮華淺薄;愛好想象與浪漫,但沒有因此而忘記現實;富於對文學感悟的靈性,但沒有遠離批評的理性。他的批評,在那個年代,很多方麵都表現出一種獨立精神,並且,在表現這種獨立時,顯出一種溫文爾雅、才思敏捷,因此能在那個年代的批評中為人們所稱道,也為今天的人們所留戀。[3]文學評論·睿智激情中演繹美睿智激情中演繹美林偉光曾經謝望新的文學批評令我怦然心動,時間過去了二十多年,如今麵對這兩巨冊的《謝望新文學評論選》,我依然心情壓抑不住激動。這是“陳年”的文字,卻為何魅力不減?潘凱雄先生說:“這些‘陳年’文字即使放在今天也依然能夠給我們以思考和啟迪。”或許這才是它不會過時的原因。由此可見,謝望新這些文字都是經過沉潛冷靜思考後,精心構築的厚實之作。
謝望新的文學批評,崛起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涵蓋了整整的一個八十年代,那正是令人神往的文學繁榮的時期,個人的青春年華恰好碰上了文學的黃金時期,於是噴發出金子般閃光的思想與文字,也造就了一個光彩奪目的文學批評的謝望新。這是謝望新千載一逢的幸運。或許我們可以說,是時代造就了謝望新,但應該說謝望新也沒有辜負了這個偉大的時代,他把自己的才華發揮到淋漓盡致。這大概就是我麵對《謝望新文學評論選》時,始終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激動的緣故。
通常的情況,批評家總是冷靜睿智的,總是極其吝嗇的,甚至在文字中刻意地回避著自己的感情,這也無可厚非。可是謝望新不然,他的文字絕不回避感情的激濺。他說:“我崇尚理智,但更看重感情。”這似乎是他迥異於他人的風格。這好不好?出乎情歸於智,其實未嚐不好。無論文字思想因而始終有一種鮮活的水靈,任時間流水,若幹年後我們讀來不但不顯過時,反而有新鮮的感覺。譬如他提出的廣東文學要“走出五嶺山脈”,以及強化南方文化意識,建設“廣派批評”的觀點,仍然是我們今天必須麵對,並應該為之努力的重大命題。其實當我們讀到這些觀點時,已遠不止於新鮮,更是佩服;因為沒有遠大的眼光,沒有深邃的睿智,如何有此遠見卓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