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哲同沈司格在聖地亞吃過無數次飯,但獨獨這一次吃得最是複雜無味。
因為力揚的總部大樓與常勝隔了兩條馬路,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沈司格開車很快就到。陳靜哲一個人走路過去,路上也不是沒有想過退縮算了,想到一旦這事弄巧成拙,那麼她與沈司格這麼多年的交情,也算是毀了,心中難免有些不確定。
但是沒有辦法,陳靜哲的字典裏麵根本不存在“臨陣退縮”這四個字。一旦決定了下來的事情,那麼就要一步一步實施下去,拖泥帶水猶豫不決從來就不是她的個性。
進了聖地亞,遠遠地就看到了沈司格修長的身影坐得端正且帶著休閑,卓然的氣質清雅的外貌,即使一動不動,也是自成焦點。
陳靜哲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了一個笑容,才舉步向他走過去。
“你來得挺早。”
沈司格揚了揚眉梢,含笑道:“據我所知,陳靜哲你一向是出了名的守時,怎麼這會兒倒是換成了我先到?不像你陳靜哲的作風啊!”
陳靜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一秒不多一秒少,十二點整。我的守時記錄現在暫時還不想打破。是你早到了。”
沈司格搖頭,出來吃個飯也嚴謹成這樣,也隻有陳靜哲能做得出來了。
侍者過來問禮貌地詢問陳靜哲要點什麼,陳靜哲想也不想地說:“一杯藍山。謝謝。”
侍者應了一聲,正欲轉身離開,卻被沈司格叫住了:“把她的藍山換成奶茶,謝謝。”
陳靜哲揚了揚修長的眉梢,表示不解。
“借用你那能幹秘書的一句話‘你的胃容不下咖啡因作亂’,現在你秘書不在,那我就隻好暫時充當你秘書一職。”
陳靜哲也笑了,“要大名鼎鼎的沈總經理紆尊降貴來當我的秘書,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奶茶上來後,她輕輕啜了一口,順便思考著該怎樣跟他去說。
“那天說過的話,你還記不記得?或者說當不當真?”
這愣頭愣腦的一句話,還真把沈司格給問住了。哪天說過的哪一句話?記不記得他還真不知道,當不當真,就更不知道了。
“哪天?”
陳靜哲也知道自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掩飾性地輕輕清了清嗓子:“就是力悅廣場剪彩儀式那天。”
沈司格點頭,他還記得,但那天他跟她也說了不少話。但隻是一個轉眼間,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又似乎沒有明白。陳靜哲不說是哪番話,他也不好妄加猜測自己對號入座。總是要說明白了才好。
“我知道也許那天你隻是開玩笑,但是……”陳靜哲定定地看著他,“很抱歉我當真了。也仔細地考慮過了。”
沈司格先是一愣,雖然剛剛心裏隱隱約約有一點預感的猜測,可經由她口中說出來味道就不一樣了。意外是真意外。他知道陳靜哲一向頭腦冷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目標性極強。做什麼事情能達到什麼樣的目的,在開始之前心裏就已經是打算好了的。那麼這件事她自然也是在心裏經過深思熟慮的了。
她都這樣說了,沈司格也不好再裝糊塗下去。他突然笑了出來,“我還以你會先讓秘書打電話通知我,然後再跟我約時間。我不算插隊吧?”
陳靜哲扯了扯嘴角,“雖然秘書代勞省心省力,但這種事我還是覺得親力親為的要比較好一點。”頓了頓她正色地道,“沈司格,這次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是不是開玩笑,但總想跟你談一下。”
沈司格這才極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我認為,這種事情,該由身為男人的我來說。雖然你在公司裏管理著幾百個男人,但男女之事,我覺得還是男人主動會比較好一點。”
陳靜哲跟沈司格自高中認識到現在為止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雖說高中的時候也隻限於偶爾交流,加上大學時候又斷了多年聯係,但再次重逢熟稔依舊。君子之交淡如水,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好朋友”這三個字稱不上,但一個月兩個月不見麵也不至於就此生疏了,再見麵時關係依舊。彼此聊天說話開個玩笑無傷大雅,交朋友所謂何來,不就如此嗎?
那天說過的話還曆曆在目,誰都沒忘。
“你還記得自己是女人啊?我以為你早忘了呢!”
“就算是記性再差,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能忘了呀,還得嫁人呢!”
“嫁人?現在可有人選?”
“目前尚無。”
“你看我是否可供選擇?”
“嗯,是個不錯的人選,我會認真考慮。”
當日的玩笑話誰都沒有想過今時會成真,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世事難料。
其實沈司格對陳靜哲到底也還是存著一些複雜的心思的,早些年讀高中的時候,大家隻是同學,偶爾有所交流,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差。中間斷了那幾年,說句實話,也把她忘得差不多了,隻是偶爾想起高中生活會記得陳靜哲隻是一個性格稍嫌冷淡嚴謹的女生而已。
隻是沒想到再次見麵她卻給了他極大的震撼,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卻是越來越吸引他。後來C市的高中同學聚會,她自然是不參加的。但他卻聽到了不少有關於她的事情,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性格有這麼大轉變的原因。唏噓之餘心中不免多了些心疼,畢竟隻是一個女孩子,家中接二連三地遭遇變故,到了後來就隻剩下她一個人,怎會不令人心疼?
對於她與宋之白之間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隻是曾親眼見到過他們在一起,陳靜哲對宋之白的態度不甚明朗,極為複雜。
“沈司格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這是吃飯時陳靜哲問他的。那麼直接。
他低眉笑了笑,“有啊。”
陳靜哲臉上的笑容稍僵了僵,但也馬上就恢複了正常,“這樣啊,那就當我……”
但她話未說完,卻被沈司格打斷:“如果我說我喜歡的人是你,你信嗎?”
陳靜哲似乎是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微笑,“我想你沒有騙我的理由。我為什麼不信呢?”陳靜哲不遲鈍,沈司格對她的好感她自然是感覺得到的。以前裝作不知隻是因為有些事情還是糊塗點好,說穿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現在說出來也隻是想為自己的選擇找一個對的借口,由他說出來,心安理得。畢竟找一個愛自己的,不會太容易愛傷害。
“那我能不能知道你選擇我的理由是什麼?”沈司格問。
“如果理由是我喜歡你呢?”
沈司格笑了,卻是搖著頭的,“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會自戀到以為你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會選擇我。不過,我仍然很開心你選擇的人是我。”
如果能跟這樣的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倒也還是不錯的。陳靜哲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是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他會拒絕她。他跟之白不一樣,她並不否認跟他相處的時候心情是愉悅的,朋友也好君子之交也罷,隻要能相處愉快了,她並不挑剔他們之間有無愛情存在。
或者,對於愛情,她已是本能地逃避。那麼,就沈司格吧。既然能做朋友,那麼就沒有理由做不成夫妻。
晚上她一個人去了酒吧,坐在常坐的位子上,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常喝的酒,卻不知自己喝的酒叫什麼名字。現在這個時間段,酒吧裏麵人很多很嘈雜,她一個人坐著,慢慢地喝著酒。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她忽然雙手發抖,覺得渾身出奇的冷。
她問酒保:“有開空調嗎?為什麼這裏會這麼冷?”
酒保說:“有開啊,溫度挺高的。”
她搖了搖頭,“好,我知道了。”
在喝了第六杯那個不知名的酒之後,她拿出手機給之白發了一條短信。“過段時間,我要結婚了”,然後將手機關機,再接著喝酒。
其實她並不期待之白會有怎樣的反應,每一道選擇題都是她自己做出來的,說她剛愎自用也好,說她自作聰明也罷,或者說對於她的做法他早該習慣。
放他一條生路,就看他懂不懂得逃生吧。
她與他本不該如此。在所有的事情未發生之前,她將他是與比比放在心裏的同一位置的,照拂著,疼愛著,卻從未想過會衍生出一些多餘且不應該的感情。
早些年說起來,沒錯是她在照顧著他們,但比比的事情發生了以後,反過來就變成了是他在照顧著她。她霸道專橫強勢蠻不講理,他卻一一包容,言語不多。多年的相處下來,更像是相依為命一般地相互依賴著。說是放他一條生路,卻是說得一點也不過分。
之白曾經說過,她沒有給過他一丁點的機會,哪怕連一個說愛她的機會都不曾給過他。
之白說這話的時候,她除了平靜與淡漠什麼都沒給他,淡淡地告訴他,他們之間的關係除了姐弟還是姐弟,不要妄想會變成別的關係,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話可以說得冷淡無情沒關係,可她的心到底不是鋼筋水泥做成的,對於這一番話又怎會沒有感覺。這麼些年她與他生活在一起,開心時有他,難過時有他,工作不順時有他,生病時有他……每一天每一天心裏都裝滿了他,每一天最放鬆的時候便是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不用時時刻刻想著如何動腦筋,不用再算計著利益得失,什麼都不用想,隻需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而已。隻有他會將她當寶,而不是力揚那個無所不能的總理經。隻有他會對她說“乖,聽話……”,隻有他會在外出演出無法在她身邊時發短信給她說“哲哲,我想你。”隻有他……
再也沒有……再也沒有第二個男人了呀!這又豈止隻是單單的姐弟之情可以表達的?不,不是的。
可是啊,要她坦然麵對實在太難。一意孤行隻是因為對於這些感情她根本無法正視,更別提接受了。雖然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她身邊,感情一直不曾改變。可是到底要怎樣才能做到忽略掉那些過往呢?比比的最後一句話是根針,在她的心底裏麵紮得太深,拔不出來。每到夜深人靜時總會隱隱作痛,讓她痛不欲生。她知道,這句話是懸在她與之白之間的一把刀,每日折磨著他們,也看著她每天因為自己的痛苦而折磨他。
但是,她受夠了,他,也受夠了!
是她親眼見著他一點一滴地改變,愈加的成熟,卻也愈加的沉默。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生生將他逼迫到了這種程度,沒有歡愉,隻有傷痛。她生生將他的世界由彩色變成了絕望的灰,兜頭而下,擦拭不掉。
沒有錯,她是故意的。是她害怕傷痛,由他陪伴總也是好。當初她是這樣想的沒錯。可是現在她反悔了,要放他一條生路,想要重新看到他的笑。
真的後悔了……
之白就在電梯口等著她。看到電梯門打開,他一把將她拉了出來。
“告訴我,那條短信到底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