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氣，愈來愈冷。
聖誕夜，年輕而快樂的夜，到處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掛滿了飾物裝飾著彩燈的聖誕樹，閃閃發亮。尹川站在一棵巨型聖誕樹的圍欄外，仰首看樹上掛得密密的被燈光照得鮮亮的紅色許願卡。這是棵許願用的聖誕樹，不少人圍在樹邊填寫許願卡，為自己或是他人掛上祝福。
尹川看看表，又看看四周來往的人群，已經到約定時間了，段之介還沒出現。你要是約他，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忙——啊！”難得聖誕夜主動約尹川出來玩，尹川答應得飛快。
又過了一會兒，段之介還是沒出現。尹川走到聖誕屋的窗戶前，向聖誕老人買了張許願卡，寫上心願後交給工作人員掛到樹上，然後望著那張卡發呆。
卡上寫的是：希望能再見到她。
“嗨，尹川，許了什麼願？”一隻手用力拍上尹川的肩，尹川一回頭，看到段之介樂嗬嗬的臉。
尹川正要說話，眼光一偏，瞬間愣在那裏。
許願卡真的很有效，他又見到韓泉了。她穿著紅紅的長棉襖，歪戴著紅紅的聖誕帽，笑臉也是紅紅，但令尹川心寒的是，她的手正親密地挽在段之介的臂彎裏，就象他第一次看到她挽著酒店那位客人的手那樣。
“這麼巧？”韓泉主動招呼他。
“你們認識？”段之介意外而高興。
“是的，在酒店裏，”尹川迅速調整心態，假裝愉快，“她去酒店吃飯。”
韓泉笑著補充：“有客人騷擾我，是他替我解了圍。”
“英雄救美啊！不愧是我的好朋友，那時候就替我想到保護我的女朋友了！”段之介摟住尹川的肩膀，“行了，省得我為你們介紹。”
韓泉扶著欄杆，對段之介說：“許個願吧，你看，樹上已經掛了這麼多許願卡了。”
段之介積極響應：“好啊。聽說越高的聖誕樹離上帝越近。”
韓泉嬌嗔地瞪他一眼：“瞎說的吧？”
段之介大笑幾聲，問尹川：“你要不要許願？”
尹川笑著回絕：“我沒想過要許什麼願。”
“隨便寫點吧。”段之介不由分說，拉了韓泉去買許願卡，“走，多買幾張。”
尹川看著韓泉的背影，忽然感到她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韓泉。他認識的韓泉笑起來天真又開心，高興過頭的時候會像孩子那樣又蹦又跳，但眼前這個韓泉笑得很講究，舉止矯揉。他不喜歡這樣的韓泉，不想看到她這樣。
不知為什麼，尹川注視的眼光讓韓泉不自在，看久了會呼吸困難，即使背對著他，她也能感到他清冷的目光停駐在她後腦勺上，好像要看穿她腦袋裏花花綠綠的想法。當著他的麵，她沒辦法自然地對段之介表示親熱，早知道他約的朋友是他，她就會做好了準備再來，至於要做好什麼樣的準備，她卻有些茫然。
為什麼要顧忌他？就算他告訴段之介她跟別人交往過又怎麼樣？就算他說出她差點挨了一耳光的事又怎麼樣？他不會的，他那麼親切，他不是個可怕的人，他的坦蕩能讓人一眼看到。所以，不要怕他！
韓泉跟著興衝衝地拿了一大疊許願卡的段之介身後走回尹川身邊，鼓起的信心在尹川不經意的一瞥中再次受到打擊，她氣惱地自責：真好笑！他又不是我前任男友，我有什麼好忌諱的？這樣一想，心裏好過多了，舉止也自然了些。
“來，寫。”段之介分了幾張卡片硬塞進尹川手裏。
“你想寫什麼？”韓泉湊近段之介，他們興奮地商量起來。
尹川在每張卡片上都寫了同樣一句話：祝天下有戀人都成眷屬。
段之介看了笑他：“你太認真了。”
尹川說：“也是送給你們的。”
“好，謝了。”
所有卡片都被高高地掛到聖誕樹上，閃動的彩燈好像是閱讀這些卡片的眼睛，要把祝福傳到天空深處。
“走吧，找個地方吃東西。”段之介大手一揮，高呼一聲。
這時，一個賣熒光棒的小販轉到他們麵前，殷殷叫賣：“買一個吧，夜晚會發光，很好看，買得多還可以編成各種形狀，便宜得很哪。”幽暗中，他掛在手腕上、脖子上的繞成圓環的熒光棒通體流動著各種淺色的冷光，迷惑人心。
韓泉雀躍：“我要！”
“好。”段之介二話不說，立刻掏錢。
段之介買得興起，看到前麵有個賣小吃的，也要去看看：“你們等著，我去看看有什麼好吃，要是有茶葉蛋給你們也帶幾個來。”
韓泉答應一聲，玩賞掛在手腕上的熒光環，刻意忽略靜靜站在身邊的尹川帶來的莫名其妙的壓迫感。
尹川輕聲說：“之介是個好人。”
韓泉漫不經心地回應：“我知道。”
“你說過你要嫁個有錢人，是因為這個你才跟他在一起嗎？”
韓泉挑釁地望著他：“又好又有錢不正是理想的結婚對象嗎？”
“我想……你是認真的。”
“你在懷疑我？哈？”韓泉的手指一用力，一個熒光環彈開跌落地上。
“對不起……”尹川也覺得自己這樣無端猜疑很不應該。
不管是誰指責她在逢場作戲她都可以不在乎，卻沒想到尹川輕輕的幾句話竟刺痛了她，她用力轉動熒光環，不再說話。
尹川誠懇認錯：“我說錯了，我道歉。對不起。”
韓泉把頭一抬，笑吟吟地問：“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很糟糕吧？”
“不……”
“我隻是像個女孩子，對嗎？”
“我……”
“沒關係的，我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韓泉笑得很燦爛。
尹川在她突然出現的笑容麵前無所適從。
“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段之介把茶葉蛋送到他們麵前，“小泉你不要逗尹川了，他這個人被女孩子一逗就說不出話來。”
韓泉輕笑：“沒有，尹川大哥正在教導我要珍惜你這個好人。”
段之介被蛋黃嗆了一口，笑著問尹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了？”
尹川隻能笑。
他們沿著路邊繼續向前。
深夜將近十點，三個人坐在同一輛出租裏，段之介非要司機先把尹川送到家才掉頭朝自己家開去。
出租開出巷口很遠後，韓泉撒嬌地問段之介：“你和尹川好像特別要好啊？”
“對，同學兼戰友。”
“戰友？”
“我們同時服兵役，在同一支部隊裏。”段之介顯出少有的嚴肅，“他是個優秀的人，可惜時運不濟，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沒說下去。
韓泉無語。
這一晚，尹川輾轉很久才勉強睡著。
生活是多麼會開玩笑啊，他隻有一笑置之，什麼也不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