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了這個地步本應該很圓滿地結束了,畢竟朱敬祖已經成功地贏得了美人心,還與她訂婚了不是嗎?但是——若你有個像朱老爺這樣的父親,就別奢望事情有這麼順利!
朱老爺一生謹記祖訓,努力完成人生兩大要務:一是拚命賺錢,二是小心維係朱家香火。前一點他自認不輸於任何朱家先人,但後一點嘛……不知他前生造了什麼孽,竟然生了一個朱敬祖!
這個兒子生來就是跟他作對的!八歲時就學會逃家不要緊,可惡的是他逃家去當什麼“散財金童”!礙於維係朱家香火的祖訓,他對這個不孝子的荒唐一忍再忍,最多派人去綁他、關他、餓他、嚇他……可絕對不曾動真格的喲!但現在,這個不孝子竟然去喜歡男人,這、這、這怎麼可以?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朱老爺真正發怒了——
金陵百姓哭聲震天!為何?痛失財神爺唄!
這一天,城裏爆出大新聞:朱公子出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綁架,至今生死未卜!
就在昨天,散財金童朱敬祖剛剛與未婚妻一家議定婚期,並大肆宴請金陵的達官貴人。
當晚,朱敬祖便向大家告別,說要回洛陽向家人稟明婚事,約定一個月後回金陵娶親。當時的場麵當然是喜洋洋一片,但就在眾人送別他的時候,突然一夥強人闖進柳府,二話不說便綁走了朱敬祖。
柳家人固然驚慌失措,連官府和城中各富豪鄉紳亦無不拍案震怒。誰敢在他們眼皮低下搶走財神爺?想跟全金陵的人作對嗎?
頃刻間全城各家各戶皆紛紛出動,搜索朱敬祖。不少人砸下大把銀子,招攬能人異士,參與拯救行動。反正救出了朱敬祖後一定會有豐厚的報酬嘛,這可是一本萬利的投資!
而在柳家呢,柳博文老爺自然是歎息連連。哎,家門不幸啊!柳仲詩和柳水柔母女亦是擔憂不已,天哪,月柔好不容易有人敢娶,竟然在這節骨眼上出意外,嗚,命苦哇!
但是——在所有人都為朱敬祖的安危擔心的時候,隻有柳月柔照吃照睡,還閑得發慌。
那個混蛋,死纏著要娶她,結果一下聘禮便借機落跑,下地獄去最好!別人看不出來,可瞞不過她——那痞子在被那夥人“綁架”的時候,眼睛裏閃動的是不可置疑的興奮和開心,聽聽他被人捆著扛出門的時候在嚷些什麼——“月柔,我先走了!一個月後回來娶你,要等我喲!”哼,分明就是仗著敲定了婚期,以為她已是囊中之物,所以才放心拋下她,自己一個人去尋樂子。
這種人根本不用為他擔心!所以柳月柔每天吃飽喝足、養精蓄銳之餘,到處無聊地閑逛。惟一的消遣是觀賞一群不相幹的人如無頭蒼蠅般亂飛,參與朱敬祖的綁架遊戲,還有那些三姑六婆不時晃到她麵前,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和安慰。
可憐喲,她是最沒人理會、沒人關心的待嫁新娘!柳月柔望著外頭來來往往的人潮,悠閑地喝口茶。雖然這樣子有助於她擺脫恐怖的新娘教程,不過人總是不知足的,所以她還希望清閑之餘能有一點點刺激。
哎,好無聊哪。死朱敬祖,有好玩的事竟然拋下她,待一個月後看她怎麼整他!
柳月柔將頭枕上窗台,無聊地再歎了口氣。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覺得日子這麼難熬?糟糕,被那痞子帶壞了!以前天天過這種生活倒不覺得怎樣,可是前陣子與他打鬧慣了,他一走,竟然就覺得世界一下子沉靜下來,整天無所事事。哎,哎,哎!好煩呐!
咦?這種心情,依老哥的話來說,就是相思吧?呸呸呸!什麼相思?她是無聊得昏了頭了,才會莫名地聯想起這個惡心的詞。她可是柳月柔耶!潑辣粗魯又暴躁的柳月柔耶!打死她也不可能與這種軟趴趴的柔情連在一起的,相思是隻有像姐姐那種溫柔嬌弱的女人才會做的事,與她一點幹係都沒有!對,她的腦袋一定是悶壞了,才會突然冒出那個詞。
想是這麼想啦,可是煩悶的心情並不因此而紓解。於是她甩甩頭,決定找一些事情做,讓自己有腦袋靜一下。可是,有什麼事好做呢?到四周轉了一圈,做什麼事也提不起勁來,隻好又懶懶地趴回原位。
可惡,朱敬祖不在,連出氣對象也沒有了,害她鬱悶的心情不能紓解。對,都是他的錯!
想到這裏,柳月柔馬上將心中千頭萬緒的“愁思”化為憤怒,狠狠地責罵起朱敬祖。罵了一陣子,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
(哎,她可能不知道,無法解釋自己異常的心情,隻好將一切都歸罪於心裏掛念著的他。這正是相思之中的女子的通病。)
“月柔,你在嗎?”柳仲詩匆匆走進妹子的閨房,找了一圈,才找到有氣無力趴在窗台的柳月柔。“月柔,你還好吧?”哎,真是可憐,他憐惜地看著小妹,朱敬祖被劫持後,她雖然一直鎮定如常,不哭不鬧,可是從她反常的行為中看得出來,她也是無比擔憂的。啊,小妹真的好堅強,讓他好感動!
“大哥,你來有什麼事?”柳月柔懶懶地抬頭問他,猛一看他的表情,差點跌下椅子。“大哥,你不要緊吧?”太恐怖了!一向對她橫眉豎眼的大哥竟然以如此溫情的眼神關注著她,差點讓她起了雞皮疙瘩。他是不是失戀之後連腦袋也出了毛病?
“不要緊,我有什麼要緊的?”柳仲詩莫名其妙地搖頭。有事的人是她吧!哎,可憐的小妹,想起他剛剛得到的消息,他又皺起眉。苦惱地看著小妹,不知該不該開口告訴她。可是,不說不行啊,她總會知道的。
猶豫了半晌,柳仲詩終於一咬牙,出聲喚回又失神了的小妹的注意力:“月柔,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太難過。堅強一些,大哥和柳家所有的人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的!月柔,你是最堅強的,這次也要挺住啊!”啊,他真心希望小妹可以經得住這次這樣無情的打擊。“月柔,你要記住,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天哪!他別再 嗦了行不行?“大哥,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柳水柔撫著手臂上跳舞的汗毛打斷他的抒情吟唱。真受不了,若不是他太過於溫柔的口吻讓她渾身發冷,她早就讓這番長得不得了的話催眠過去了。
真是要說嗎?或許,讓二娘或大妹來說比較好吧?嗯,可是她們正哭得稀裏嘩啦,恐怕說得不清楚耶。哎,還是他來說吧。思量定了,柳仲詩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開口:“月柔,我必須告訴你,朱敬祖他……月柔?月……月柔?!”他大吼著搖晃打瞌睡的小妹,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睡覺?!“大事不好了!朱敬祖他……”
“他怎麼了?”顧不得瞌睡蟲被大哥嚇飛,柳月柔一聽朱敬祖三個字,精神奇異地來了,直覺地追問。
“他……”小妹的反應讓他心一沉,看來她真的很在乎朱敬祖,“他……哎,小妹,你不要太難過呀!”
“到底怎麼啦?你快說!”柳月柔怒吼,他再龜毛下去就別怪她控製不住拳頭!那頭“豬”狡猾過狐狸,應該不會出事的。可是大哥的表情好像她患了絕症一樣難過,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小妹,”柳仲詩終於下定決心,“朱敬祖他……我們今早得到消息,朱敬祖平安無事,而且已經回到了洛陽朱家,但是……”事實上柳家人得到這個消息後爭論了很久,才決定讓他來告訴月柔。可是,對著月柔,他怎麼說得出口?
“但是什麼?”
柳仲詩仰起頭,閉眼咬牙說完:“但是,朱家傳出消息,朱敬祖將迎娶長安富商洪百萬的獨生女兒!”可憐的小妹,剛訂婚就被拋棄了,好慘啊!他張開雙臂,準備安慰痛哭的小妹……但是月柔好像不打算如他所願——
“咦?月柔?你沒事吧?”柳仲詩驚奇地睜開眼,發現她若無其事地把玩著手絹,似乎毫不在乎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她……是悲哀過度還是……
“沒事呀,我會有什麼事?”柳月柔奇怪地看他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嗬啊,真無聊,沒事的話先走吧,我想睡一覺。哎,昨晚被那些訪客吵得睡不著,今天精神才會這麼差。”她真的站起身,款款走進內室休息去了。
柳仲詩無法置信,瞪著小妹悠閑的背影。怎麼會……竟是這個反應?她到底在想什麼呀?難道,她一點都不在乎朱敬祖?他呆愣了好久,然後鬆下一口氣。雖然失去這樁婚約很可惜,但既然小妹並不因此傷心,也就罷了。
但是——事實再次證明,柳月柔的行為絕對不是柳書呆所能預料的。所以,次日早上,柳府再次掀起震天狂潮。
二小姐柳月柔離家出走了!
得到消息,柳水柔扶著母親,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向月柔的閨房。剛進門,就見柳博文鐵青著臉站在房中,柳仲詩則看著小妹的留書,搖頭苦笑。其餘一幹仆人和大俠魏風坡聚在門前,小聲議論著,歎息聲不絕於耳。
“怎麼回事?”範氏撲到柳博文麵前,“月柔出什麼事了?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天啊!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月柔,你好命苦哇!
柳水柔哽咽著走近大哥:”大哥,小妹……小妹究竟……去了哪裏?快、快派人去找呀!”老天爺,難道她想不開去尋短見了?!
“不必了,”柳仲詩放下手中的紙,“她去了洛陽。說是要找朱敬祖算賬,等教訓完他後就回來,叫我們不必擔心。”事實上,留書裏寥寥數語中透出的殺氣讓他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他真是笨,昨天怎麼沒看出月柔平靜表相下的憤怒呢?
“什麼?”範氏和大女兒相視一眼,焦急地嚷道:“那、那快派人去追她回來呀!”可憐的孩子,外麵的世界可是險惡萬分的呀,獨身一人怎麼可以呢?
“追什麼追?”柳博文一拍桌子,“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兒!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她,就當柳家沒生過這個女兒!哼!”他憤怒地拂袖而去,“家門不幸!”
“老爺!”
“爹爹”
範氏母女喚不回柳博文,相顧一眼,又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月柔,你好命苦呀!
圍觀的仆人皆搖頭歎息,各自散去,看來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有閑聊的話題了。而魏風坡則乘機上前安慰柳水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