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都懂得。”
“你不懂……你不懂我有多傷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傷心。所以,你更不能將她留給你的東西丟掉,你要好好將她傳承下去,不要辜負她。”
“可這些畫筆,我卻已經拿不起來了啊……我不知道怎麼去構圖,怎麼去調色了,這些顏色我覺得厭惡。我開始有些害怕去觸碰到它了,我想我無能為力了……”
“不,”沈司格看著她的眼睛,“你聽我說,你不是無能為力,你隻是在那三年裏出現了精神上的抵觸和怯懦。你不能這樣,時煙,我不許。”
時煙不語。
“事情已經過去了,時煙,過去了。”
“過去了嗎?可我卻覺得沒有,一輩子都過不去。我身上背著的這個十字架,這一輩子都別想拿掉。骨頭斷了,可以再接,但中間的傷痕又要怎麼去消掉呢?”
“是,就算是過不去了,那又怎樣?時煙,她已經死了。如今你這麼折磨自己,又算是給誰的懲罰呢?給你母親?還是給你父親?或者是給我?嗯?”
父親?時煙閉眼。活了近三十年了,卻在她出獄以後,憑空多了個父親出來。
他憑什麼呢?
她沒有見她,沒有見的必要。
做了近三十年的孤兒,突然就憑空多了父母親出來,她無法適應,也無法接受。對於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她沒有什麼感覺,不怨恨,也不愛戴,更做不到滿心歡喜地迎接。
相見,不如不見。
做陌路,要好過做父女。
“沈司格。”時煙突然叫他。
“嗯?”
“那天……”她頓了頓,“出獄那天,我看到柏素了。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
“提她做什麼?”
她低頭看著放在膝上的雙手,說:“我想見她。”
沈司格淡淡,“見她做什麼?還嫌她害得你不夠?”
“不是,我隻是……”
“我知道,時煙,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我也知道她對於你來說有多特殊,隻是我不希望你再見她。”
“可是我心裏一點都不怨她,我也不恨她。我甚至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柏素她……隻怕心裏比我苦。”
沈司格冷哼,“那是她自作孽,卻也累得別人不好過。若非因為她沒事找事,所有人又何須麵對今天這樣一個局麵?”
“可是……那些年,我和柏素相依為命,許多的事情,你是無法理解的。我想見見她,可以嗎?”
沈司格終究也是沒有立場攔她,便打了阿四的電話,找柏素的聯係電話和地址。
時煙出獄那天,柏素回了本城,但她一直不敢在時煙的麵前出現,她想等確實時煙出獄以後仍舊可以過得很好之後再離開,卻不成想,時煙竟然找上了門來。
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時煙,柏素嘴角一抿,便哭了出來。
時煙在她哭出來的那一霎那終於動容了,她伸出手,輕輕摟住她,“柏素,我們第一次分開那麼長時間,你想我了嗎?”
時煙主動伸出的手讓柏素感到溫暖,那種溫柔的力度也給了她足夠的力量,她反手摟住她,失聲痛哭,“時煙……時煙,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是我害了你……”
時煙說:“你沒有害我,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時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這話說得時煙的心突然就如遭重重一擊,狠狠地疼了起來,止都止不住,就如同流淌著的血液忽然被生生阻斷,心髒在那一刻靜止不動了。她靜靜地說:“柏素你知道嗎?這三年裏,我也總是在說這句話……”
柏素滿臉狼藉地看著她,眼睛裏麵閃過疼痛。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不停地重複著,我錯了……”
柏素搖頭,“你沒有錯,時煙,你沒有錯。”她說,“林老師在臨終前說,時煙沒有錯,誰都不要怪她;院長也說,這事誰都沒有錯,隻當是命。可我卻總是不理解。明明就是你的錯,明明就是你……害死了林老師,為什麼她們總說你沒有錯?可是我到那天才真正明白,你沒有錯,林老師沒有錯,院長也沒有錯,竟是我錯了,全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