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正在沉沉入睡,即使沉睡中的他依舊霸道囂張,卻無法掩飾和抹去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抹淡淡的、帝王般的優雅之意。
尹灝雪雙手支額,趴在床邊呆呆地看著他,意識漸漸地渙散,頭一垂,趴在床邊,睡著了。
……
夜澤炎從麻藥中、昏迷中醒過來時,全身上下都在痛,而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在右臂上。右臂已經麻木,麻木之中又透著痛感,和難以言語的沉重感。耳邊無休無止地響著一種類似於踩著雞脖子一樣的歇斯底裏的音樂,如果,那真的可以稱之為音樂的話,吵得他頭更暈了,眼更花了。
目光所及,一個腦袋趴在他的右臂上,好夢正酣。他想要收回他的手臂,而他的整條手臂,卻似被卸掉般無力。他低聲咒罵:“該死!”
尹灝雪受驚了似的一下子坐了起來,雙眼睜得大大的,卻猶自混沌著。她眨了眨眼,然後,又眨了眨眼,呆呆地望著他的臉,發呆了足足有三分鍾之久,這才回過神來:“哦,你醒了呀?你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並無大礙,隻要在床上靜養一個星期,就可以恢複正常的生活了。”
夜澤炎挑了挑眉,說:“我餓了。”
“哦?”尹灝雪的反應慢了半拍,她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
夜澤炎加重了語氣,隱隱有幾分怒意:“我餓了,我要吃飯。”
“噢。”尹灝雪點了點頭,然後說,“可是,我昨天才搬進來住,家裏什麼吃的東西都沒有。”在他殺人一樣的目光逼視下,她又說,“不過,家裏有飲料,你可以先喝一杯牛奶,我現在就去買吃的東西。”
“喂!”夜澤炎對著她的背影說,“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
“我知道。”他行蹤詭秘,身份神秘,可是,她就是無法把他歸為匪類。
“嘰裏咕嚕!稀裏嘩啦!”她尚未出門,他的肚子已經震天動地,響徹雲霄。她悄悄地笑一笑,開門離去。
當房門在她的身後關合,夜澤炎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櫃上的電話上,陷入了沉思。這個女孩子是誰?她為什麼要幫助他?她真的值得信任嗎?他如今手無縛雞之力,要不要給彥一和阿西打一個電話?這個電話是否已經被監聽?
接踵而來,腹中的饑餓感讓他的心神難以再集中。說出來不可思議,沒有人會相信,素以足智多謀在幫會中著稱的他,最怕挨餓。饑餓的時候,大腦總會呈現一片空白,所有思維停頓,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所以,他從來不會讓自己在饑餓的狀態下,做出任何決定。
那個臭丫頭到底是跑到哪裏去買粥了?隨著肚子“嘰裏咕嚕、稀裏嘩啦”的聲響越來越頻繁,夜澤炎心中的火氣也燃燒得越來越旺。那個臭丫頭不會是去種稻子去了吧?
胃——開始抽筋,開始痙攣。
冷汗——開始星星點點的冒出,開始層層疊疊的流下。
怒火——已經在他的眼中形成燎原之勢,隻差點點星火。
他眉頭深鎖,臉色陰沉,麵頰發黑。
他等得惱火,等得絕望,等得無可奈何。
終於等到了那扇緊緊關閉著門被再一次打開,頓時傾瀉了一屋子的陽光。她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走到了他的床前,帶著一絲櫻花般清淺的笑容:“我想你可能要在這裏住幾天了,所以我去給你買了一點生活日用品。”
她的心思細膩而周到:“你的衣服都爛了,所以我給你買了新的襯衣和外套。還有,這是睡衣。”
他的牙刷,牙缸,他的毛巾,拖鞋,他的內衣,內褲……林林總總,一應俱全,沒有他想到的,隻有他想不到的。
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感謝她。他的眉宇間已成川字形,那是他發怒的前兆。他咬牙切齒地問:“我的飯呢?”
他發誓,如果她敢說她忘記買了,他會立刻跳下床去,掐斷她的脖子。
“哦,”她輕聲地說了一句,“我都忘記了。”
什麼?他的眼睛頓時紅了。
“都忘記給你了。”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飯盒,“餓了吧?我給你買了一份壽司,趕緊吃吧。”
他瞪大了一雙憤怒的、不可思議的眼睛,憤怒到了極致,他輕聲細語地、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喝粥。”
她歉然地笑了一下,說:“先吃壽司,好嗎?我中午再買粥給你喝。”
“我——現——在——是——病——人,病——人——需——要——喝——粥,”他眯起了眼睛,怒火在瞬間爆發,“你不會連這一點常識都沒有吧?”
尹灝雪自覺理虧,確是自己考慮不周,她連聲說:“好好好,你別生氣,你的傷口剛剛縫合,別再掙開了就麻煩了。我現在就去給你買粥,好不好?”
他吼道:“那你還不快去?”
匆匆忙忙給他買回粥來,隻見飯盒內的壽司已是蕩然無存。怔忡間,他已經徑自地取過她手裏的粥,自是“咕嘟咕嘟”去也。
肚子一點點地填滿,他眼中的怒氣也在一點點地消失,等到喂飽了肚子,他的心情已經大好。仰靠在床頭,他眯起眼打量她。她的樣子,美麗,溫婉,而順從。所有的日本女人,好像都是從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
“我的傷口是你縫合的嗎?”他問,“你是醫生嗎?”
“我不是醫生,是我的一個朋友幫你縫合的。”他的眉頭微微地鎖了起來,她解釋說,“你放心,我已經叮囑過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了。他——是絕對值得信賴的。”
這個女孩子好像和別的女人有那麼一點點的與眾不同,別的女人看見他第一個反應應該是驚聲尖叫,第二個反應應該是拔腿就跑。她居然麵不改色,神色如常地帶他回家,為他治傷。好像,他隻是一隻普通的受傷的流浪狗。她的智商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低下,不堪。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尹灝雪。”
他怔了怔,忘記了想要問的下一個問題——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他開心地說:“你不是日本人?”
“對啊,我是中國華僑。”
他甚至是有些急切地問:“你們家都是吃中餐、還是日餐?”
“中餐。”她回答,“因為我爸隻吃中餐。”
他頓時喜形於色,要求:“我中午要吃中餐。”
她愣住。
他又說出注解:“我最喜歡吃餃子。”
她又愣,她是說過他們家裏都是吃中餐,可是,她好像沒有說過她會做飯吧?雖然在日本她是生於斯長於斯,父親卻從來沒有以一個賢妻良母的標準要求過她。在父親的眼中,她和弟弟浩臣隻要努力念書,努力考上警察,成為全日本最優秀的警察,那才是最重要的和唯一要做的事情。
所以,從小到大,她十指不沾洋蔥水,家務,自有傭人們在做。可是,看到他那一副小狗狗渴求肉骨頭一樣的饞嘴模樣,不會做的話,她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餃子應該也不會太難做吧?她看母親做過餃子餡,就是把所有的東西都剁碎了,然後攪拌在一起。至於包餃子,就更難不倒她了,不就是把餡包在麵裏頭嗎?
她咽了咽稍感為難的口水,稍感為難的承諾:“因為我剛搬進來的關係,家裏什麼都沒有,我下午去采購食物,明天中午再包給你吃,好不好?”
他頓時樂得咧開了嘴,連連點頭:“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