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坐在他們中間,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不知如何從中調停。
待阿涼離開火堆,一個人向河邊走,她才挪到大哥身邊,吞吞吐吐地要求:“大哥,能不能不要讓阿涼走?”
望著昏昧的天色,麥正秋悠悠開口:“梅兒,他在這裏,你收不了心。”
“大哥,讓阿涼留下吧。我知道,沒有完成任務我們回不了家,我會乖乖參加太子妃選秀,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趕阿涼走?如果非要分手,也在回到京城時分,好不好?大哥,我隻有這一個要求,你答應我好不好?”
“梅兒!”
凝視著梅兒眼中的熱切和懇求,麥正秋心中的憂思終於變成了真。
梅兒垂下頭,悠悠地開口:“大哥,你不必多說,道理我都懂。隻是,讓我再多幾天快樂,好不好?等到太子妃選秀開始,我一定一定忘了他,好不好?”
“你這個傻丫頭。”攬過她,讓她輕靠在懷裏,就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拍著她,“好,大哥答應你。”
如果可以,大哥希望你能嫁給心愛的人。如果不能,大哥又怎麼忍心剝奪你最後的一點快樂。
遠遠望著依偎在火堆邊的兄妹,阿涼感覺自己像個被遺棄的第三者。
討厭的家夥,老不守信用,還說什麼駟馬難追,依他看,他的馬肯定是老弱病殘的懶馬,才那麼一會兒就追上了!
哼,老不相信他,如果他幫不了他,那這世上就沒人能幫得了他,明明“救命恩人”就在眼前,他卻視而不見還趕他走,哼,笨蛋秋秋,笨死了,笨死了!
泄憤地拾起一根樹枝抽打著河邊的小樹,抽完猶不解恨,抬腳一陣亂踢,正發泄得高興,忽覺頭上出現一坨陰影,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坨東西落下來砸到了他的腦袋。那東西,涼涼的,軟軟的,還在動,下一秒,脖子就被什麼纏住。
“啊——秋秋——救命——”
喊完這句話,他就暈死過去。
聞聲趕來的麥正秋,一見之下,心都停跳了。
隻見一條蛇盤在阿涼脖子上吐著舌信,而阿涼,不知是被咬傷還是怎樣,趴在地上四肢僵直。
不及細想,麥正秋瞅準時機迅速出手,捏住蛇的七寸迫它離開阿涼的脖子,然後狠狠甩出去。
抱起阿涼,飛速奔近火堆,就著火光檢視一番,這才鬆下一口氣。
剛才那一小會兒,他似從死裏逃生,從來沒有這麼惶急害怕過。這個笨家夥,好像除了易容就什麼也不會,若是把他扔在這裏,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著回到京城?
唉,看來,隻能繼續帶著他,將他安全送回京城,他才能克服良心的不安。
掐著他的人中,看他慢慢醒來,麥正秋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而驚魂未定的阿涼,一睜開眼立刻摟住他脖子,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放聲大哭,那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令麥正秋的愧疚無限膨脹擴大。
為了將功贖罪,麥正秋再次帶他去河裏泡澡。
被蛇嚇壞的阿涼,一路上幾乎是腳不沾地掛在他身上行至河邊。
為了讓他安心,麥正秋特意走到那棵樹下找到蛇屍指給他看,沒想到他光用聽的,就嚇得手腳並用爬上他的背,怕樹上再落下蛇來,他不停拍著他胳膊讓他趕快離開。
浸到河裏,他仍不放心,總害怕有蛇“哧溜哧溜”順著水麵滑過來,所以,他一刻也不鬆開他,趴在他背上又怕自己後背受襲,又神經兮兮轉到他懷裏,臉朝外,警戒地盯著水麵,全身緊繃。
看來,他一怕蚊子,二怕蛇,生生被嚇得不輕。
撩著水幫他擦著身子,摸到他身上又被咬成一片的皰,麥正秋愧疚更甚。
唉,他跟個孩子較什麼勁,這樣的他,恐怕連二灰都要鄙視他。
幫他擦完後背,將他轉過來,看到他驚惶的眼神,麥正秋心下一抽,安慰道:“放心,你的後背我會看著,不會讓蛇跑過來。”
剛哭過的他,眼睛特別黑特別清特別亮,可憐兮兮地環住他的腰,“不要不理我,不要不要我,嗚嗚嗚,好害怕。”
“以後不會了。來,把前麵也擦擦。”
稍稍推開他,拿毛巾輕柔地順著脖子往下,在觸及到胸時,他卻一顫,跳起來,“好痛。”
麥正秋嚇一跳,俯下身去,“怎麼了?”
鬆開捂著胸的手,他的手指在胸口圈點,“這裏,這裏,這裏,一碰就疼。”
將他的身體對向月亮,麥正秋俯下頭,用手指輕輕碰一下,一碰他就瑟縮,眉頭擰成一團。
“啊,痛,像針紮一樣痛。”
“表麵看起來好好的,你忍一下,我摸摸看。”
“哦,那你輕點。”
阿涼咬著牙,閉上眼,把胸一挺,讓他摸。
結果,摸上去,那裏腫腫的硬硬的,和別處皮膚略有不同。
“從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不知道,好像有幾天了。”
“別怕,等到了集市,去找大夫看看就好了。”
抱著他上岸,給他擦幹身體。
麥正秋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以前在家和兄弟們一起泡澡,他都能脫得光溜溜,可是和阿涼在一起,他卻總要留著最後一塊遮羞布。阿涼也是。幸好如此,否則,他真無法想象兩個人赤條條站在一起時的樣子。
泡完澡,他們通常都是背靠背換上長袍,然後在長袍的遮擋下褪掉內褲。
換上幹爽內褲後,濕的就都到了麥正秋手裏,反正那個家夥是沒有洗衣意識的,向來奴役他奴役得天經地義。
回去的路上,阿涼又自動自發爬上他的背。
好人既然已做到這個份兒上,那又何妨做到底。
猜想他嚇得肯定睡不著,於是,麥正秋沿途捉了好多螢火蟲,裝入用荷葉做的囊中,由他提著,喜得他總算忘了蛇纏事件。
回到帳篷,把蚊子趕一趕,在四個角落點上蚊香,然後攏上簾門,放出了螢火蟲。
阿涼追著螢火蟲在地席上爬來爬去,樂得手舞足蹈,一會兒逗逗這個,一會兒逗逗那個,格格的笑聲在清朗的夜裏顯得格外動聽。
那天晚上,麥正秋睡在中間,梅兒睡他左邊,阿涼睡他右邊。左邊的梅兒睡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右邊的阿涼卻睡得四仰八叉,一會兒說夢話,一會兒磨牙。
聽到他在夢裏念“蟲蟲蟲蟲飛,蟲蟲蟲蟲飛”,麥正秋笑著側轉身,用胳膊壓住他亂揮的手,把他扣在懷裏免得他又被蚊子咬出一身包。
帳篷外,蛐蛐聲聲,夜鳥咕咕,夜,美得令人不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