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一陣顛簸,我下意識地伸手抓寧海辰的腰,他嗬嗬一笑,叫道:“你別抓我呀,我怕癢。”
“哦。”我慌忙鬆開手,一下失去了平衡,急忙跳下車子。
他長腿一伸支住車身,回頭關切地道:“沒事吧?”
“沒事。”我驚魂未定,其實是還未從剛才的冥想中恢複過來。
“沐陽,沐陽?”他連叫了我好幾聲。
“啊?什麼事?”我仿若大夢初醒。
“想什麼呢?魂兒都飛了。我看你坐前麵好了,坐後麵我看不到,你那麼輕,跌下去我都不知道。”
“不。”我才不坐前麵,隻有小孩子才坐前麵。
他淺淺地笑了,一隻手按在我肩上,“那麼可別再心不在焉的了。”
“嗯。”
“上來吧,摟著我的腰。”
我疑惑地看他,“你不是怕癢?”
“沒關係。你摟著我才知道你還在,不然把你丟了我到哪裏賠舅媽一個表妹去。”
我皺皺鼻子,撇嘴道:“你也當我弱智啊?一個大活人怎麼就會丟了?”
他突然揉了揉我的短發,笑道:“小丫頭,快上來,不然趕不及接潔兒了。”
我怔怔地摸著頭頂,心想:他的手寬寬的,暖暖的,很像父親的手。
“喂!”他俯下頭盯著我的眼睛威脅,“再不上來我就抱你坐前麵嘍。”
我慌忙蹦上後架,怯怯地伸出手來,抓住他腰側的衣服。他忍不住笑,拉著我的手圈緊他的腰身,“摟著,別抓,很癢。”長腿用力,車子又平穩地走起來。我的手臂緊緊地貼著他的腰,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散發的熱力,那麼平和,那麼溫暖,望著那片寬闊的脊背,我不知不覺地將頭輕輕地靠在他背上,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突然僵硬了下,可能又弄癢他了,但他卻沒有笑。
買好菜趕到學校,正趕上學生下課,校門內外熙熙攘攘地擠滿學生,我張大眼睛觀望,急道:“這麼多人怎麼看得到?”
寧海辰道:“你看左邊我看右邊不就得了。幸虧我跟來了,不然你一個人怎麼辦?”
我嘀咕:“一個人也弄不丟就是了。”
“哥哥,哥哥”,潔兒蹦蹦跳跳地過來,撲到寧海辰身上親了下,高興地道:“你來接我啊!”
“是啊。”
“咦?小姨也來了?”她放開他,又撲到我身上,重重親了一口。
我抹抹被她親濕的地方,笑道:“這孩子,跟誰學的這一套。”
潔兒歪著頭道:“老師說了,見到親人要熱情。”
“是,是,你夠熱情。”我接過她的書包,“走吧,你爸爸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們呢。”
寧海辰把潔兒抱上前梁,朝我道:“上來,咱們走。”
我看著負重累累的自行車,遲疑地道:“能行麼?不然你帶著潔兒先走好了。”
他拍拍胸脯道:“怎麼不行?摔倒了我負責。”
潔兒叫:“行的行的,以前爸爸也這樣帶著媽媽和我。”
寧海辰哈哈笑道:“你小姨還小,可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孩子。”
潔兒天真地問:“那哥哥生得出來不?”
這回換我笑了,寧海辰輕輕拍一下她的頭道:“小孩子不懂別亂說,哥哥是男人。”
潔兒振臂抗議,“我懂得,爸爸還是男人呢,不也生出我來了?”她眼珠一轉,自作聰明地道:“要麼哥哥和小姨生一個好了。”
我的臉“刷”一下紅了,瞪她一眼急急地道:“小孩子別瞎說。”
潔兒噘嘴,抱怨:“又說錯了?哼!我回家問媽媽去。”
寧海辰也尷尬地垂著頭,催促道:“走吧走吧,家裏等著菜呢。”
我坐在後麵,卻不好意思摟著他的腰了。不一會兒,潔兒又嘰嘰喳喳地叫起來,“哥哥,我們今天學新歌了,我唱給你聽。春風吹,陽光照,紅領巾,胸前飄,小朋友們歡歡喜喜進學校。見到老師敬個禮,見到同學問聲好……”唱完了問:“我唱得對不對?”
寧海辰道:“我丟掉那麼多年了,記不起來,你問你小姨。”
“小姨,”潔兒放大嗓門,“我唱得對不對?”
“大概對吧,我也記不大清楚。”
“哼,你們都不是好學生。我現在是老師,你們是學生,我教你們唱,一定要用心學,知道麼?”潔兒端出老師的架子,清清嗓子,唱一句:“春風吹,陽光照,紅領巾,胸前飄。”然後還正正經經的大聲道:“唱!”
我跟寧海辰一麵笑一麵跟她唱。
小老師嚴厲地道:“嚴肅,嚴肅,不準笑。”
我們連聲應著:“好,不笑,不笑。”
一路上就隻聽著三個人的歌聲和笑聲,引來路人的頻頻注視。我甚至聽到一個老大爺羨慕地說:“看那一家子,多開心。”他身邊的老太太笑道:“你眼花了,那女孩子那麼年輕,怎麼像有那麼大的孩子。”老大爺回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但我溢出嘴角的笑聲卻更清亮了。我有多久沒這麼開心過了?久到我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會唱歌,還會無憂無慮的大笑。
剛一進門寧海辰就被姐夫拉到電腦前麵去了,我幫著表姐洗菜做飯,寧海辰在屋裏喊:“我不幫忙了,吃完了飯我洗碗。”我們倆幾乎形成了一種默契,一個人負責給掌勺的打下手,另一個人就負責撿桌子洗碗,表姐拿我們當一家人,也從來不客套,姐夫更可惡,隻在高興的時候下廚做頓好的,其他的什麼都不管。表姐常戲稱,當初不如嫁給那個南方的同學,免得忍受姐夫的大男子主義。我知道她就是說說罷了,要是姐夫整天跟她在廚房裏轉,她一定一腳把他踹出去。
飯菜上桌了,大家按老位置坐好,表姐,我,潔兒,寧海辰,姐夫,正好圍成一圈,組成一個奇異卻和諧的大家庭。
表姐歎息道:“這多好,我就喜歡熱鬧,可惜娘家婆家都離得遠,幸虧海辰和沐陽來這兒上學。畢了業你們都別走了,就在這兒找工作,成家,到時候三家九口人,多熱鬧。”
姐夫笑道:“海辰想去S市。沐陽是獨女,你想留,舅舅舅媽還舍不得呢。”
“她們家那種小地方沐陽一定不會回的。沐陽,你畢業了想到哪裏?”
“啊?”我咽下口中的飯,“不知道,我沒想過。”
“也對,還有兩年才畢業,研究生再念個三年,起碼還可以陪我五年。海辰最少也要留三年,不急的,這三年我一定給他找個本地姑娘,看他到時候舍不舍得走。”
姐夫笑道:“人家博士畢業了連家屬一起帶著,你以為你拴得住啊。”
表姐瞪眼,“你怎麼總跟我唱反調?”
“我說事實麼。”
“唉!”表姐歎口氣,放下筷子,“說得也是,人家都有自己的前途家業,我跟著摻和什麼呀!”
我夾了菜給她,安慰道:“別歎氣了,我不走,留在這兒陪你好不?”
表姐得意地道:“你看我家表妹多好,哪像那沒良心的外甥。要不老話怎麼說:外孫是姥姥家的狗,吃完了就走。”
姐夫嚷道:“喂喂,你好歹也是個在讀博士,還為人師表呢,說話也不注意點。”
寧海辰隻是笑,不做聲。我困惑地想:S市真的那麼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