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探望(1 / 3)

她記得,那一次爺爺真的是盛怒到了極點,她心驚膽戰地縮到角落裏去,眼神驚恐地看著爺爺大發脾氣。

她沒辦法向爺爺保證放棄齊東陽,不再和他見麵。

一想到不能再見到這個帶給她歡笑帶給她笑容的男孩子,她就覺得滿心惶恐。

為什麼不可以就這樣順其自然的,讓她和他慢慢長大呢?

“你越來越不專心了,靜水,你知道教練有多失望嗎?”爺爺生氣地責備她,“我知道也許你天賦沒有別人好,但是隻要你堅持,你就會做得很好,可是現在,你知道你荒廢了多少功課嗎?”

她無言以對,總是這樣的,她不善表達自己,所以每次總是齊東陽主動逗她開口。

像現在,她聽著爺爺一句比一句嚴厲的責備,卻沒有辦法把心裏想說的話告訴他,她怕爺爺說她幼稚,說她隻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不許再和那小子見麵,靜水,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是早戀知道不知道,慕容家不會要那種不知道羞恥的兒女!”爺爺的話說得太嚴肅了。

她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仿佛被爺爺打了一巴掌似的那麼難堪,但是不再見他……要答應爺爺,卻那麼難,她真的沒有辦法做到,“爺爺……”

“聽到沒有,你不許再見他!”見她就是不開口答應,他不由得煩躁起來,“你到底說不說?長嘴巴是來做啞巴的嗎?”

她站在原地無聲抽泣。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會在夢中夢到這個樣子的自己,小小瘦瘦的樣子,低著頭,她在夢中一分為二,一個是那樣小小的自己,一個是現在的自己。

現在的自己走過去看著那過去的小小自己,想要問她需不需要幫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沒有辦法開口,然後那個小小的自己便抬起頭來,滿臉的淚,無比委屈地看著她。

即便在夢裏,她也能清晰地再次感受到那種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的痛,仿佛有什麼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被生生剝離開一樣,痛到極點,卻沒有辦法阻止。

“我……”看著爺爺生氣地看著她,她隻好再次開了口,卻怎麼也說不出下麵的話,她淚眼,輕輕開口哀求,“爺爺,爺爺……”

那個固執任性的老人卻不為所動,見她死不悔改,生氣地一甩手,桌子上的紫砂壺被當場拍碎了,碎片刺入他的手中,鮮血淋漓,她驚呼一聲就要上前幫他包紮,他卻狠狠推開了她,“你自己考慮清楚,不然的話,就當我慕容蔭沒生過你這個孫女。”

他沒有辦法拿自己的家族開玩笑,齊東陽那小子的出身不簡單,人家父母既然放出話來,他不能不認真一點。

如果他父母是從商的話或許他也不會如此緊張,可是他父母從政,若是私下在他們慕容家的人身上動點手腳,是完全可以讓他們的運動生命提前結束,或是一輩子被壓在下麵沒法出頭。

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毫不知情,隻以為他放棄了她,回房間哭得昏天黑地。

然後,她決定出去散散心。

她去了高速公路口不遠處的東台林場,那裏有著仿佛一望無際的湖水,波光瀲灩,湖水藍到發碧,從此她愛上那種翠色。

湖麵上有白鶴飛過,長長地在水麵上拖出搖曳的影子,姿態優美得像一首詩。

她羨慕無比,人若是也有隱形的翅膀該多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必擔心路程的遠近,時間的長短,隻要有目的地,那麼總有一天會到達終點。

如果她不是慕容家的女兒該多好。

她就不會因為現在麵臨的景況而讓自己處於這樣無法選擇的地步,也不必去練習自己並不熱衷的溜冰,她也得過不少獎,也有一點點的名氣,但是那又怎麼樣,她倒寧願像其他同學那樣,簡簡單單地上學放學,把學業做好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想得出神,看著落日的餘暉一點點隱入林場內,鳥鳴聲漸漸增多,暮色籠罩大地,她才起身回去。

她逃了一天的課,隻怕爺爺會更加生氣吧。

就在那一天,她出了車禍。

是一輛疾速飛馳的小轎車,撞過她之後立即飛速逃跑,她被丟在路邊兩個小時後,一輛農家貨車停了下來,把她直接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她醒來的時候就遇到了阮家的人,阮媽媽以為她沒有醒,握著她的手對阮家哥哥哭,“這可憐的孩子臉被傷成這樣,如果不去做手術,就真的毀了,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缺德狠心,把她丟到路邊不管。”

果然,麻醉藥過去後,她的臉疼得無法自抑,阮媽媽怕她看到自己的樣子會傷心,所以把所有的鏡子都收了起來。

她沒有去看自己被傷成什麼樣子,也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是誰,更沒有去關注電視新聞,在阮家待了半年後,她接受了整容手術,是阮家的大哥阮震東主刀。

他問過她要不要恢複她以前的樣子,她隻淡淡笑了一下,“你們不是叫我妹妹嗎?就按照你們心目中妹妹的樣子來動手術吧。”

他點了點頭,在她滿是傷痕的額上吻了一下,“你放心,交給我吧。”

於是,她就成了阮秋笛,不再是慕容靜水。

她第一看到自己的樣子的時候,阮家媽媽高興地上下打量著她,鏡子裏的她,有著阮家媽媽的瓜子臉,眼耳口鼻都陌生無比,組合起來卻漂亮得讓她差點無法接受。

“我隻想擁有一個在我心中最漂亮的妹妹。”阮震東無辜地聳下肩對她笑起來。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也笑了起來。

從此以後,她是阮秋笛了。

不再與慕容家有瓜葛。

直到再次遇到因手傷而不得不暫時離開運動場的“慕容靜水”,她才不得不回想起了這一切。

這便是造化嗎?上天原來這麼喜歡開玩笑,兜兜轉轉一圈,卻總喜歡讓原本認識的人衝鋒,讓原本忘記的事再次來到她麵前,讓她不得不去麵對。

……

她嘮嘮叨叨,隻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給他,眼前景象一幅幅掠過,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不停回旋,她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夠多,可是實際上,他卻沒有聽清楚,也沒有聽懂,隻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痛苦地皺著眉,偶爾冒出一句支離破碎的話。

她拽著他的衣袖,害他沒有辦法離開,隻好任她靠在他懷裏輾轉反側。

非關感情,可以嗎?

他第二次這樣近地接觸到她。

第一次,她醉酒後在他懷中落淚。

第二次,她還是醉酒後在他懷中落淚,並且吻他。

到底她隱藏著什麼樣的故事,可以讓她這麼痛苦?

他不得而知,她把一切都隱藏得這樣好,包括她對他的態度亦是如此,眼前仿佛有太多的迷霧阻擋,他找不到答案,卻對她已然投入了過多的憐惜。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閉著眼輕輕地笑。

他隻當她在說醉酒後的胡話,皺了下眉。

“不要離開我,”停了半晌又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齊東陽……”

她知道她現在身邊的人是他嗎?

多麼不協調的場景,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卻在這樣的夜色裏在一起,他環抱著她,回應著她的痛苦,遙想自己同樣難過的往事。

他是這樣想的。

這個城市裏,總有傷心的人會像他們這樣吧,在某個夜晚,擁抱在一起,似乎就可以取暖。

但是真的……非關感情嗎?

夜色溫柔而無邊,他看著懷中的她出神,唇邊有不自覺掠過的溫柔,直到她熟睡過去,終於鬆開了手,放開她坐了回去,發動車子,朝她家的方向駛了過去。

痛!

她頭痛欲裂,就像是被人把頭劈開過一樣,又仿佛有千斤重量壓在了頭上,重得她幾乎沒有辦法抬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了又想,卻還是想不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鏡子前一看,幾乎自己都嚇了一跳,黑眼圈極濃極重,麵色蠟黃,臉幾乎都要浮腫了,隻好再轉身去了廚房倒了杯鹽水喝了下去,又趴回床上躺了半晌才覺得稍微好過一點。

她這個樣子怎麼能上班?

還是趕緊請假吧。

“經理,我今天可不可以請假?”她有氣無力地開口,勉強睜開眼睛看著手機——

嗬!

好家夥,怎麼現在已經上午十點多了,怪不得她覺得外麵的太陽那麼刺眼。

“好。”他卻回答得極簡單,完了後問她,“你還好吧,昨天幹嗎喝那麼多酒?”

她放下心來,閉著眼扯了下嘴角,“還好,還好我居然能自己摸回家。”

齊東陽幹脆地戳破她的幻想:“誰說你是自己回家的?你喝醉酒會做什麼你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嗎?”

“我……”她被嚇到了,半晌才開口,“我又做了什麼?”

難道是又對他又摟又抱?

他靜了片刻後才開口:“沒有,你昨天喝醉倒很老實,我就一路順當地把你送回家了。”

她……居然忘記了昨天的一切?

原來是他把她送回來的,她笑著懶懶開口:“那真的多謝你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亂喝酒了。”

“嗯,你下次一定不要再喝酒了。”他點了點頭,突然問她,“你想怎麼謝我?”

敲竹杠的家夥,她磨了磨牙,“回頭我請你吃飯。”

他笑著開口:“一言為定。”

然後就掛了電話。

手心裏微潮,他隻覺得莫名沮喪,開始瞬間提起來的心一下子沉到深處。

她怎麼可以……忘記得一幹二淨?

是不是昨天換了別人,她也可以那樣做?

她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