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唯今風蕭索(3 / 3)

風憐懿眼睛瞪得比見了鬼還大,所有人都是為了他,他竟然——竟然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自私的話,他到底——將別人的命看成是什麼?風憐懿的手握成了拳頭,極度隱忍著要一拳打上去的怒意,他又聽見鳳兮低低地說:“這才是鳳兮,真正的鳳兮。我會下地獄的,嗯,我知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他這次竟然說了一個求字,但是語氣卻像是在命令別人的隱隱的威懾。

風憐懿一愣,沒有回答,卻是等著鳳兮說出下句。

鳳兮透過窗子望進去,桑枝睡得很熟,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許,“你能讓她,喜歡你嗎?”他轉過頭,看著風憐懿,“就像……她喜歡我那樣地喜歡你……”

風憐懿整個人一震,轉而“啪”的一下,他終於忍受不住地一耳光打在了鳳兮臉上,“你竟然說這種話——你,竟然說這樣的話!”風憐懿咬牙切齒,“你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丫頭,她把你當神仙當聖人,你竟然要她去喜歡別人!你是要她傷心死、哭死嗎?你是不是害她害得還不夠?非要逼死了她才甘心?”風憐懿簡直不敢置信地看著鳳兮,一個人怎可以無情至此?他寧可桑枝以為鳳兮是個不會回來的神仙,也不要鳳兮再次出現來打破桑枝的幻想。

[你是要她傷心死、哭死嗎?]

鳳兮不避不躲挨了一耳光,臉上好燙,但是心裏更燙——喜歡我,隻會痛苦呢——所以,不要喜歡鳳兮,不要再追著他了……這一次他忍心讓你一個人追著馬車,下一次,他還會這樣的。他比你們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自私。你什麼時候才會明白這個道理?

這一耳光,風憐懿極度憤恨。鳳兮的唇角有些血色,他的臉色本就顯得蒼白,如今唇角咬了一絲血,竟像個剛吃了人的妖魔一般。風憐懿不由心頭一涼。這個人,恐怕心中早就成了妖孽了。

鳳兮不管他的訝異,抬手擦去唇角的血,“你有心,就帶她遠走高飛,從此別再回來,明晚的禦梨棲,去不得。”他又抬頭望了望天,反賊之事未結,禦梨棲遲早要被翻出來,若是朱棣下了狠心,東廠拿不了主,還是得供出禦梨棲,搖光是這麼說的,他信是因為那公子的小道消息永遠那麼多。

風憐懿原本因著他一句話火上七分,卻突然冷靜下來,“你知我去不得禦梨棲?”他防備起來,卻不退後,顯然並無真正懼怕之心,反有些挑釁地瞪著他。

鳳兮點頭,“聚義堂還留有你這等忠心之人,著實難得。”最初他並沒有懷疑風憐懿,直到禦梨棲引火上身,他才漸漸想明白,那是禦梨棲自己出了內賊,“兩年時間,你想毀了禦梨棲。”

“哼,”風憐懿被拆穿也不慌不忙,“禦梨棲打著梨園的招牌,背地裏為東廠也幹了不少‘好事’,我自不會放過它,東廠要救隻怕自身難保,朱棣的多疑性子難免要懷疑東廠忠君之心,我賭他們必舍禦梨棲。”他說得自信滿滿,禦梨棲裏有多少東廠爪牙他一清二楚。

鳳兮眨眨眼,“你想在錦衣衛麵前拖禦梨棲下水?”明日若是聖旨一下,錦衣衛就會掠殺禦梨棲,到時候誰活誰死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了,“桑枝怎麼辦?”他好像現在才想起那丫頭。

“你管得太多了!”既然要放手就該好好放手。風憐懿呼出口氣,“明日的戲,我唱定了。”他攏了攏袖子,聽見房內有些窸窣之聲,鳳兮眉頭一皺,閃身就離去。

桑枝柔柔眼起來,就看見風憐懿站在床前,替她將被子蓋好,她四處顧盼,有些迷惑,“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了?”恍然好似聽到有人在說話。

“沒有。”風憐懿微微一笑,戲子的風情倒是顯露了幾分,“快睡。”

好漂亮——桑枝心裏一歎息,躺好身子閉上了眼睛,“我以為是他來了呢……我肯定又在做夢了吧……”她沒有睜開眼,就好像在說夢話。

“嗯,”風憐懿拍拍她的腦袋,“你是在做夢呢。”他輕聲。

你還在做夢他是個好人呐。

風憐懿眯了眯眼,微微偏過了腦袋,呼出口氣,握了握她的手就安靜地守在她床邊。

鳳兮沒有走,他伏在屋頂,就看著風憐懿回答她,守著她,垂下眼眸,衣袂飄然,心口有些熱,有些沸騰,轉而化成了一股無法紓解沉痛,壓在胸口的地方——好難受——

他的手握了握,卻始終沒有再下去,自己還是可以忍下來,還是可以堅持下來的嗎?還是可以看著她一次次失望然後狠下心對自己說,原來,桑枝,我喜歡你沒有你喜歡我那麼深。這樣的感情一點也不公平,一點也不!對你,好不公平——他不僅錯傷你,還錯待你!所以,別再喜歡鳳兮了……

他意識到這樣的認知的時候,心裏猛然一驚,有些連自己都不曾預料的悚然,好像全身出了冷汗,手中一片冰涼,這才發覺,指甲掐入了手掌,已經流出了血,卻不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