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奕昀到桌對麵去按住友琪想要左右擺動的腦袋,同時飛快點頭,“沒錯沒錯!翁兄你是不是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翁康年做出沉思的神情,“既然這樣的話,我這邊的屋子移作他用沒關係了吧?”
“啥?你要趕我們走?”友琪駭得驚叫起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要做得那麼絕吧?
葛奕昀與簡母沒有意外的表情,看來似乎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馬上慨然道:“沒事,我家在這邊也有房產,她們祖孫三代可以搬過去。這個屋子,隨便你改用來做什麼都沒關係!產權的問題,你們結婚之前應該就有協議的吧?”
翁康年點頭,靦腆地道:“別看我這樣,我爸媽都挺精的。”早就簽好了協議,翁家隻提供給友琪一個名分,房產離婚後不能要求分割。
“這麼說他們就無家可歸了對不對?”
“唔,應該是吧。”其實之前跟阿姨談的時候,已經把之後的事情作了安排,不過現在既然正牌男主角出現,就不妨趁機來做點手腳。怎麼說“夫妻”一場,翁康年也希望看友琪有個好的歸宿。
“等一下!”為什麼話題會進展得那麼快?她完全跟不上這兩人的節奏。友琪首先凶巴巴地逼問翁康年,“你要拿這個屋子去幹什麼?”
“因為又有一個懷孕了不方便和對方結婚的朋友,請我來幫忙。”
“……”
他這邊是未婚媽媽之家嗎?
於是友琪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丈夫掃地出門,和母親、兒子一起搬到了葛家在S市的房子裏。
雖然理所當然分房睡,但葛奕昀每天上班下班時那種過分膩人的動作和視線,總是讓友琪有一種他們是正宗新婚夫妻的錯覺。吃飯的時候非要把菜夾來夾去,洗碗的時候老是自告奮勇跳出來幫忙,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整成“人鬼情未了”裏男女主角的經典姿勢。
可恨最近恰逢會務淡季,都沒有什麼像樣的活可以接,所以她隻有留在家裏做個可憐的主婦,畢竟葛奕昀在剛搬來時交給自己的生活費,成了她最大的收入來源。
就在友琪逐漸適應這種嶄新的生活,跟被溫水煮的青蛙一樣,將一切視作理所當然,覺得就算一輩子這麼過下去也不錯時,葛奕昀的父母竟也出現在了“家”裏,號稱是來上海洽商順便小住。
以葛奕昀的年歲來說,這對夫婦看起來有點顯老(友琪後來才知道他們是三十多歲結婚,快四十才有的這個寶貝兒子)。二人性格都很親切隨和,葛家爸爸沒有叱吒商場的梟雄霸氣,葛家媽媽則是和簡母一樣平凡的樸素中年婦人一名。最重要的是他們在第一眼就被可愛的孫子迷住了,不是出門遛予豪就是在家裏被予豪遛,傳說中的洽商事宜一直沒有表現在行動上。二人對友琪也很不錯,不是那種對待客人的熱情,而是展現出了努力把她當作自家人的姿態。
隻有友琪自己在這和諧融洽的氛圍裏格格不入,她幾乎是全程用警惕的表情關注著葛奕昀父母的種種舉動。
為什麼和她原先的想象完全不同?不對,不是想象,應該說是……認知?
以往雖然拿不準未來如何,但至少和葛奕昀在一起她越來越進入狀況,沒有感到什麼壓力。而如今輕鬆閑適的生活不再,她繃緊了神經,對葛家二老時時小心應對,處處刻意回避,就像是一個蹩腳的特工人員一樣,渾身上下透著“可疑”二字。這情形被葛奕昀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卻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向重視親情的她,會對予豪的爺爺奶奶如此冷淡。
某天吃飯時,葛爸爸用談論天氣的口氣提了一句:“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葛奕昀誇張地握拳,很有幹勁地回答:“我一直在努力!”
“努力再一次製造出既成事實嗎?”葛媽媽似笑非笑地睨兒子一眼,隨即就轉過頭去和簡母討論予豪學說話的事情。
“媽,我們之間是清白的!”雖說他也很想不清白一下,不過好像同誌仍需努力的樣子。
“我在想,我們幾個老頭老太和小蘿卜頭太沒眼力見了,杵在這兒妨礙人家感情發展,是不是回A市去比較好?”簡母無視女兒極力阻止的手勢,堅定地把話說完。
“也有道理。”葛家爸爸剝著螃蟹,將一團團的肉塞進孫子口中。
“老劉,那咱們這個周末一起回去算了?”劉是簡母娘家的姓。
“可以啊。家裏房子的租期也到了,住戶沒打算續約,我正好回去整理一下。”看樣子她們母女倆是沒有在大城市落腳的命了,兜兜轉轉,終究結了同在A市的親家,還是安心回去收拾房子,估摸著過不多久就要派上用處了。
友琪馬上接口:“媽你回我也回!”
葛奕昀狠狠親了一口兒子紅撲撲的小臉蛋,道:“那,予豪留在這裏和爸爸相依為命好了。”友琪已經放棄反駁他這個名符其實的自稱了。不過一個多月工夫,予豪與他熟得跟什麼似的,被“侵犯”之後馬上圈住葛奕昀的脖子,報複性地大親了一口,不幸被短短的胡茬紮到嘴唇,也不急著哭,隻憤怒地在罪魁的臉上抓了一把,留下一道血痕。
友琪小聲驚叫,趕緊把兒子轉移到母親懷裏,急急忙忙去拿了急救箱,用酒精棉花擦了擦傷口,又仔細地摁上一張創可貼。
“說過多少次了,小孩子人來瘋起來沒有分寸的,要小心點,你怎麼就不聽?”友琪不舍地碎碎念。
“我沒事啦。”葛奕昀摸了摸平整的創可貼,一臉溫和厚道,心中卻洋洋得意。
友琪眉毛倒豎,“要是傷口感染怎麼辦?不要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當一回事。”
“好好好,我會小心,我以後一定會遠離小鬼的九陰白骨爪。”葛奕昀舉手發誓。
友琪失笑,橫了他一眼。
除了予豪之外的在場諸人都暗暗好笑:這麼點小傷口根本就不需要管它,哪裏用得著如此大費周折。說什麼她對葛奕昀沒興趣?騙鬼去吧!
友琪把急救箱放回原處時,猛然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情有三個半旁觀者,她僵著身體慢慢轉身,拘謹地低著頭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用機械化操作的辦法把自己麵前的那盤菜送進嘴裏,直到吃到最後一口,才嚐出這是她最討厭吃的豬血的味道,那滑膩膩的口感和奇怪的氣味同時侵襲她的感官,頓時一陣反胃,偷眼見所有人都性味盎然地瞧著自己,隻得硬著頭皮咽下去。
“好吃嗎?”葛媽媽不知就裏,以為她是豬血的愛好者,很為自己做了這道菜而高興。
友琪忍住胃裏的一陣翻騰,勉強說:“唔,好、好吃。”
葛奕昀忍笑,“那咱們明天還吃這個。”
“我、我明天要去朋友家吃飯!”
“好吧,那後天做!”葛奕昀很好說話。
“你——”友琪氣結。
葛奕昀把椅子挪近她,小聲說:“要是不想吃豬血,就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咱們結婚。”為了實現新一輪帶球跑少女救助計劃,翁康年已經和她一起去辦了離婚的手續,兩邊都是厚道人,財產分割時你讓我我讓你,最後還是他這個“準第三者”找了律師來協調解決。
友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有個一分多鍾,終於開口:“你覺得我是那種為了一塊豬血,就放棄自己人生的人嗎?”
“媽,友琪說你做的豬血可好吃了,她想要每天都吃到!”雖然被鞋底重重碾壓了腳背,葛奕昀還是堅強地把這一訴求“轉述”完畢。
葛媽媽喜道:“吃多了也不好,以後咱們家經常做就是了。”言下之意,就是認定友琪會一直出現在家裏餐桌邊了。
“那個,”麵對老人家如此程度的示好,友琪終於憋不住道出心中疑問,“我和葛奕昀在一起,你們真的不反對嗎?”
葛家爸媽相視一眼,又瞧了瞧兒子,最後由葛爸爸開口:“隻要小奕喜歡就好,我們沒有意見。”其實他們的立場這些天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現在說出來也完全不勉強。倒是這孩子麵對他們的態度一直很畏縮,完全不像兒子口中那個大方親切的女生,他們還覺得奇怪咧。
友琪拳頭攥得緊緊的,小小聲繼續試探:“那,就算我和他在一起……我是說,用結婚的方法在一起,你們也不會反對?”
不用結婚的方式,難道還要用一輩子同居的方式嗎?連孩子都有了,沒必要趕這時髦吧?二老很迅速地搖頭。
“那……那我如果說我要和葛奕昀結婚……”
話還沒說完,就被四個聲音一齊打斷:“太好了!”
尾聲 好長的冤枉路
事情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定了下來,並且被葛家父子以雷厲風行的手腕利索操辦。這年頭結婚離婚一樣多如牛毛,在酒店訂一場黃道吉日的宴席,怎麼說也要至少提前半年,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總之一個月後,掛著“恭祝葛奕昀先生、簡友琪小姐百年好合”條幅的彩虹門氣模,就在某酒店門口招搖支起。
不但旅行結婚的計劃被否決,還變本加厲成了顯擺闊氣的大操大辦;不但糊裏糊塗穿著婚紗在門口迎客,還被很多人知道是自己當著家長的麵向男方求婚。友琪嘴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心裏實在慪得可以。
予豪被一整籃子巧克力和糖果所迷惑,乖乖站在父母身邊供人參觀。賓客們好奇的眼神不住地在這一家三口身上轉來轉去,終於有一個葛奕昀喚作叔公的老人家,在塞過去一個厚實紅包的同時,忍不住開了口:“你爸爸媽媽也不是不開明的人,為什麼你倆要繞這麼個大圈子,才在一起啊?”
葛奕昀指指老婆,苦笑道:“因為她跑了。”
叔公滿臉不解地問友琪:“姑娘,你為啥跑?”
友琪看看在一旁容光煥發的公婆,一張臉也困擾地皺了起來,“是啊,我到底跑什麼跑?”
看來這姑娘隻是趕流行,想玩個“帶球跑”而已,心思很活躍啊。叔公自以為找到了結論,一拍葛奕昀的肩膀,鼓勵道:“這回要好好抓住,別看丟了啊。”
葛奕昀“啪”地立正,一個標準敬禮,大聲道:“保證完成任務!”親友們都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隻有友琪半個身體縮在他身後,尷尬得很。
這時候又來了一對夫婦,正在和別的親戚打招呼,葛奕昀低聲在妻子耳邊提示:“那兩位是表哥、表嫂。”
友琪抬頭揚起笑容,向來人的方向看去,突然間臉色一變,全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