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頭牙土祭(下)(2 / 2)

輕連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望著少年離去的身影,輕雲暗道。

“這人是誰?長得還算不錯。”

“不認識。”輕雲點了點清雅的腦袋,“走,我們套壺去。”

套壺,說是套壺,這套的可不隻是壺,還有許多瓷器與竹編的小玩意。輕雲一提起,莫清雅便來了勁,拉著身旁的人往包圍圈中擠去,大有不頭破血流不罷休的勢頭。月奴與梵音落在最後,走在稍前的梵音朝身後看了一眼,雙手環胸,站定在最外圈,注視著衝在前頭的幾人。

月奴剛想提步跟上,忽然覺得有人扯住她的衣裙,那人才與她的腰齊高,睜著一雙圓溜的大眼仰頭看她,月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她稍稍放低了身子,半蹲在朱金柱麵前:“怎麼了?”

朱金柱不說話,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羞赧地低下了頭。月奴了然,站起身,牽過他的手將人帶到一家包子鋪前,買了一大袋包子,不由分說地塞進金柱手中轉身欲走。誰知這回,金柱眼疾手快拉住了月奴的袖子。

“姐…姐姐,陪陪柱子。”

看著朱金柱一副膽怯不敢上前的樣子,月奴終是心軟,拉了人坐在河堤上的垂柳旁。想起自己也才不過十五歲,雖說要比金柱大上一輪,但卻不至於長著一副富有大善人的麵孔。月奴用餘光去看身旁的孩子,柱子正揣緊了懷中的包子一個一個吃得津津有味,又瞧見孩子所穿衣服的袖口、襟前、後背打滿了補丁,可憐的小模樣令月奴心中泛起了憐惜,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歎在夜晚的涼風中消散。

河麵上泛著陣陣微光,早已點著蠟燭的河燈在水麵上任意飄著,星星點點,如墜夢境。月奴起身,拂去衣上沾著的塵土,從袖中摸出幾兩碎銀,遞到金柱麵前。金柱受寵若驚般,將手中的包子放在一旁,趕忙站起身去接,還未握緊,有一小塊竟從指縫間掉落,一直滾到岸邊,驚慌下的金柱哪裏顧得上其他,追著滑落的碎銀塊,沒來得及停住,“撲通”一聲,一頭栽進河中。

“救命…姐姐救…救命,救命…我…我不會鳧水…”

四周的人聽到聲響,都圍了過來,卻沒有一個跳下水去就人。月奴心下著急,晚風吹得她驚起陣陣涼意,聽著斷斷續續的“姐姐救命”,隻覺得五味雜陳。月奴正欲提氣,一隻大掌輕撫上她的肩,刮過的風帶起清新的香氣,白色的衣襟拂過她的臉頰,待她看清是怎麼回事,被拎出水的柱子直衝向她的麵門,月奴倒退了兩步險險接住了金柱。

“啊,是是是……”岸上有女子驚喜的叫聲響起。

“快說是誰呀!”旁邊的女子扯著身旁人的袖子,急得直跺腳。

不遠處立在一盞花燈上的白裳男子突然回過頭,對著岸上的眾人儒雅一笑,負手遠去。

剛剛驚叫的那位姑娘看到夢中的公子對著自己淺笑,滿滿的幸福感將她淹沒,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嬌媚的笑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旁邊的女子癡癡地看著遠去的身影,直到沉沉的身子朝她壓來,她腳下一亂,兩個人紛紛倒地。人終於走遠再看不見影,岸邊的一眾女子卻如炸開的鍋,激昂的議論聲沸騰了這邊的夜空。而在這沸反盈天中,梵音靜靜地看著月奴將柱子平放在地上,輕拍他的小臉,擠壓他的胸口,直到地上的孩子將胸腔中的水吐出,直到鄰人將柱子接走,直到月奴從四散的民眾中步出。

回到家的朱金柱,麵對自己身上多出的兩份銀錢,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是好。

平靜的河麵上並未留下任何痕跡,隻有一盞又一盞蓮燈自顧自飄著,蕩開層層水波。套壺的攤前,輕雲藏拳於袖中,將手中寫著“雪枝被劫”的紙條沾上藥汁粉碎,散到空中。正慢慢擠出人群的莫清雅聲聲催促著輕雲,輕雲應聲而答,也朝著人群包圍圈外擠去。

土地爺的蠟像已經上座,像前燃著兩支五丈有餘的紅燭,蠟不停地流下凝結。

夜,未曾安歇,這一方亮堂的鬧市下,又有多少流言四起,多少人禍殃及,多少故事未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