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1 / 3)

彷徨

徐醉酒後生病了,心情不好,於是每天待在家裏,守著電視劇幾乎把電視機看炸。她沒事的時候會唱幾句歌:“我的世界從此以後多了一個你,每天都是一出戲,無論情節浪漫或多離奇,這主角總是你——我的電視機。”

有時她會發神經似的給鍾煦手機發些垃圾短信息,諸如“昨天晚上做了個夢,上帝命令我給十頭豬發短信,否則讓我嫁不出去。慘了,除了你我找不出第二頭!”之類,無聊死了。而他也不知收到沒有,從來沒有回應。

這天接到鍾煦的電話,要她到某咖啡廳去一趟。她想這下慘了,一定是他被她無聊的舉動弄得忍無可忍興師問罪來了。為了逃避懲罰,她決定裝出最可憐的樣子讓他下不了手,於是披頭散發就出了門。

見到徐時鍾煦以為從哪裏來了個盲流。她發揮了穿衣服色調胡亂搭配的最大才能,土黃T恤和墨綠色九分褲配粉紅色拖鞋,沒見過有哪個女人能把自己弄得這麼醜的。

嗬嗬,徐一笑,“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最近在找工作嗎?”

“工作?”是呀,老這樣閑著是絕對不行,但這幾天她已把這事忘到爪哇國去了。

鍾煦將一份資料放到她麵前。她拿起來一看,是鼎鑫集團水方分部招聘總經理秘書的啟事。她睜大眼問:“幹什麼啊?”

“去應聘啊。”

“我?”她眼睛睜得更大了。搞錯沒有,鼎鑫耶,它總部設在紐約曼哈頓,是國際知名跨國集團,僅僅是在水方市的分部幾十年來一直占沿海地區企業體營收淨利鼇頭,如今需要總經理秘書了,居然讓她去應聘,分明是故意讓她出醜嘛。

“我才不去呢。”她的口氣表現出她十分的沒有信心。

鍾煦挑起眉望著她。她感到他輕視的意味於是掩飾說:“我才不想做總經理秘書,一點自由都沒有。要是部門經理,我還會考慮去不去,嗬嗬……”

鍾煦一直是那個表情,聽了她的話輕蔑地說:“怕是你沒那個膽量。”

什麼!竟然把她看這麼扁。她一衝動,立刻氣勢洶洶地說:“你以為我會怕?小Case一樁,我還怕太輕鬆呢。”說罷她抓起那則招聘啟事,“我沒時間跟你耗,走了。”

看她走出咖啡廳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鍾煦常年平靜的臉上不由自主泛起一絲微笑。這個女人嗬……

回家後在門口發現一個怎麼也意想不到的人——範勁威。當年他無情地和甘琪分手,徐恨不得咒他死。這兩年不見蹤影還真以為他死了的時候,他卻又回來了,瘦了,麵容憔悴,笑得蒼白。

見他捧著甘琪最愛的金盞菊,徐不禁冷笑,但是沒搭理他,旁若無人地開了門正要進去,卻被他攔住。徐冷冷地望向他:“你想幹什麼?”

“小琪她……”範勁威幹澀的聲音像鏽了的機器的喀啦聲,“還好嗎?”

“哼。”徐嗤之以鼻,“當然好,她又不是那種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被搶白之後範勁威更加尷尬,但他還是艱難地問:“她沒變吧,還是那樣……”後麵的話卡在喉嚨無法說下去。

徐剛要開口,樓下傳來腳步聲,聽那節奏便知是甘琪下班回來了。她壓低了些音量對範勁威說:“我看你到頂樓去避一避吧,不要再給她平靜的生活製造波瀾了,她已無法再承受。”

他臉上露出愧疚和沉痛的複雜表情,但沒有走,矗立在樓梯口等待甘琪的出現。

甘琪提在手中的包包跌落在地上——徐知道她此時的心情。

甘琪努力克製住心潮澎湃,撿起包包繼續往前走,每走一步身體都有些顫抖,但她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範勁威身上。那束金盞菊刺傷了她的眼,心底從來就沒有痊愈的疤痕劇烈地痛著。

範勁威凝視著她,花隨著他的手也在輕顫。重逢是為了相見,相見必然痛苦。當她走過他麵前,他突然雙腿一屈,跪了下來。

徐低低地驚呼一聲,甘琪沒有回頭,但她聽見雙膝碰地的聲音,身體隨之僵硬。

範勁威低下頭,仿佛在作臨死前的懺悔,而甘琪,就是超度亡靈的牧師。

徐忽然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淚來,她一直都知道,甘琪恨他,因為曾經那麼強烈地愛著他。愛情逝去以後取代的是相同分量的仇恨,無論哪一種,都是如此的傷人。

甘琪機械地邁開步子走進屋裏,當她消失在視線中時徐哭了。她跟著走進去,關上門的一瞬間她看著範勁威嘴動了動但最終放棄,她開不了口,但關門的手也停住了,她不忍心就這樣把一個跪著請求原諒的人拒之門外。

甘琪坐在沙發上無語,隻有眼淚泛濫。徐說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外麵傳來小環的尖叫聲:“範勁威?你怎麼跪在這裏……”

今天徐破天荒地穩坐在椅子上讓甘琪幫忙化妝,而甘琪也盡自己最大努力將她裝扮得仿佛另外一個人。先在她臉上鋪上一層淡淡的粉底,使她的皮膚看起來晶瑩剔透,然後畫上淡藍眼眉,搭上淺淺的口紅,又將一頭短發隨意撥弄幾下,使之看起來亂而有型;所穿的衣服也是經過精挑細選,黑色小白點職業套裝配黑色尖頭高跟鞋,整個高級白領女性。

到了二樓臣磊正好出門來,見徐這樣打扮似受到重大打擊地向後猛退幾步,“今天是你婚禮啊?”他覺得以她的個性,恐怕隻有結婚那天才會打扮得如此精致吧。

徐本想揍他幾拳再大罵幾句,但怕弄壞容妝而且破壞千難萬苦才打造出來的淑女形象,這才作罷——甘琪可是叮囑了千萬遍要她安靜一點的。

臣磊似乎知道她受了束縛不可為所欲為,更有恃無恐,“不就是參加鼎鑫最後一關的麵試嘛,你這頭母猩猩怎麼打扮得像人似的這麼隆重。”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徐用語言威脅。

臣磊忽然笑了——是他特有的陽光的笑,他認真地說:“很漂亮,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你。”

徐全身起雞皮疙瘩,本來是讚美的話,怎麼聽起來就這麼惡心呢。

那天徐被鍾煦一激,還真的去鼎鑫麵試了。沒想到她一路過關斬將,幾乎是一帆風順地到了最後一關——總經理親自核定,真不知是她以前太高估了鼎鑫還是太低估了自己。既然前麵的都闖過了,這最後一關更要鼓足勁了衝鋒,所以她才會令人跌破眼鏡地打扮一番。

然而更令人跌破眼鏡的事還在後麵。

踩著軟軟的地毯走進總經理辦公室,自透明的大窗外射進的充足陽光幾乎使屋內燈光失去作用。

呈月牙形的巨大辦公桌擺放在中心,桌後麵靜坐著的,竟然是——鍾煦,而窗外遠處的連綿青山成為他身後的背景。

竟然是他?!他幹嗎騙她來應聘?

徐不僅僅是驚訝,還有憤怒之感。耍猴也不是這麼耍的嘛。

鍾煦似笑非笑地請她和另外兩人坐下,並沒有因為互相認識的關係多看徐一眼。

三人落座後,他沒有一個字的客套話,開門見山地說:“我隻問三位一個問題,下水道井蓋為什麼是圓的?”然後高深莫測地看著三個人的反應。

其他兩個應聘者表情差不多,都是大惑不解、出乎意料的茫然神態,而徐,蹙眉、瞪眼、撇嘴,居然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那位男士先開口,從實用性來闡述井蓋造成圓形的原因;而後那位小姐從美學角度出發,說明圓的優越性。

最後輪到徐了,她用一種雲淡風輕的口吻說:“因為鑄造井蓋的模型是圓的,因為從它誕生之日起就不是方的。”這時她情緒開始高漲,“請問老總你問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像這種與生俱來約定俗成的事情,就像你為什麼稱男性我為什麼稱女性,為什麼上麵的叫手下麵的叫腳一樣,根本不需要回答,你這不是浪費我們時間嗎?”

鍾煦一言不發地聽完她的話,

高深莫測的表情不變,他依次掃視三人,緩緩開口:“你們三個都留下來。崇尚實用性的,請到產品開發部;講究美學的,廣告宣告部十分需要;而至於你呢,徐小姐,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徐差點跳起來,這就是說,她已經通過麵試考核,並且被聘為總經理秘書了?怎麼回事?她好像沒發表什麼經典言論,隻不過發了一通牢騷罵了他幾句而已——這家夥難道就這麼欠扁嗎?

鍾煦無視於她的不解,卻問道:“今天誰是你的形象設計師?”能把這個不修邊幅的女人精雕細琢成這樣,實在是世界的福音,太了不起了。

徐本來就在後悔受了半天罪弄出個淑女樣原來全是給鍾煦看的,不由大吼:“關你什麼事啊?”她張牙舞爪地像個潑婦。

嘖,甘琪的煞費苦心頃刻間被破壞殆盡。

沒過多久徐就對鍾煦佩服得五體投地——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工作同樣的生活同樣的無聊,居然也不累。聽她把他每天的生活背出來:早上九點準時到達公司;九點半財務部經理彙報,十點人事部經理彙報,十點半……與此同時她也跟著有一堆事情要做。十二點吃飯,下午就是洽談、開會……再這樣報告下去徐都要瘋了,可他好像很充實而且忙得不亦樂乎。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徐發現鍾煦並不難相處。在工作上,他語調幹脆,氣度逼人,全沒了平時的寡言少語,態度冷淡。但總的來說,他到底是一個低調的人,跟他在一起有時會覺得無聊,不過也沒什麼特別的難受之處。

有時候呂振風會來,偶爾一起的還有世欣子,徐就會很興奮,她在內心總渴望能有跟以前在海邊一樣一起喝酒的機會,那感覺,難道就是戀愛嗎?

這幾天呂振風沒來,徐做完會議記錄後便發起了呆,最近她好像也喜歡莫名其妙地發呆,也許是受鍾煦影響同化了的緣故——不過,說起來也奇怪,他在工作的時候是從來不發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