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雲氣如煙。
原本就是冬日,白雪漫漫,山中人煙稀少,景致卻非同一般,隱約山中有木屋,在白雪的遮掩下並不是很起眼。
“情殤重,曲不通,七弦已斷字難懂。借此幽懷歸笛柳,天涯能見頻花否?不枉不枉,西江月下轉頭空。”有細小的聲音自窗口飄出,溫溫柔柔,當真像要被消融在這冰雪間,氤氳成水汽延綿。
有人站在窗口,藍衣清澈如天,與窗外的白雪融成一片。他轉過身,最先入眼的是眼睛,他的眼睛極是漂亮,江水之瀾的溫情,江南水墨的細膩,隔著雪望過去,倒很是有朦朦朧朧纏纏綿綿的意境。
他眨眨眼,像是在觀賞窗外的雪景,正是日中,漫山的雪被陽光照耀得無法直視,他卻若無其事地一直看著。嗓子有些難受,他習慣性的從袖子裏掏出一方帕子,動作極是嫻熟地捂上嘴,輕輕咳嗽幾聲。
他記得那帕子上是有首詩的。
情在骨髓難頡洗,病在膏肓怎醫治?
相思何日會佳期。
你共我,相見一般醫。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有人在屋內說話,語氣並不帶慍意,而是溫溫柔柔像在說著無關的事。
窗口的藍衣人沒有回頭,還是看著窗外,將帕子放回袖中,“我以為,你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他也答非所問。
“我是不打算回來的。”屋內的人氣定神閑地靠著桌子,雙手環胸,閑閑懶一撇,“要不是禍水公子不放心你……”他頓了頓,語氣極少地嚴肅了起來,“隱溪,你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現在起便不許你輕生。”他很少嚴肅,從來都是柔柔地說話。
“唉……”藍衣人歎息口氣,正是十三居士隱溪。那日墜崖,崖下本是群山之間一汪江流,水不急,但是深,他落了下去,恰被晏閑所救。他知道,晏閑是特意來找他的,晏閑始終是關心他擔心他的,這二十五年大限,知情的人也唯有晏閑。“我不喜歡死,一點也不想死。”隱溪斂了眼眸,低低地說:“這個世上誰不希望自己能好好的活著——”懼怕源於牽掛,若心無所掛也許才不會懂得什麼是懼怕,可是他十三居士不是神,他有想念的人,他有喜歡的人,他隻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放棄自己!
話語間,晏閑已經步到他身後,“我隻希望,你能記得今日說的話。”是了,誰不想好好地活著,他曾經因為隱溪輕賤自己的身體生命而大怒離去過,“二五為限,乾坤幻滅,終始輪回,置之死地——我也不希望你死。”乾坤顛倒的換命原本就是違天理而為之,要想破解,唯有一法,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也許是隱溪那求死之念破了命格,倒了乾坤,既然違了天理,何妨再違一次,他晏閑又做什麼計較再續隱溪一命——始作俑者,畢竟是他。這麼多年,誰不是受著煎熬,忍著折磨看著關心的人痛苦的活著?
而他等的無非是這個契機,這個足以挽回隱溪生命的契機,他要隱溪不再輕生時,為他奉上一命,縱使一切仍然是不可知的命數。
“我為你重續一命,能活多久,我不清楚,但是能活著便是最好的結局。”晏閑偏過頭,微微笑起,陽光落在他臉上,溫柔如水,他又回到那個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溫柔到極致的人了,“隻是可惜——”他說著抬手就要在隱溪眼前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