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轉機(2 / 2)

“我沒事,”隱溪一把抓過他的手,眼睛眯了起來,焦點有些渙散,“我還沒瞎。”話語一出,才知曉他方才能對著極度反光的白雪愣愣地看這麼久的原因是——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

“是了,隻差一個‘瞎’而已。”晏閑沒好氣地搭上一句。臨鳶這麼差勁的身體二十五年下來,積勞成疾,新舊病症一起複發,就算能為他續得一命,也不免落下後遺症——最終會導致眼睛瞎去。

是很可惜的,隱溪的眼睛本是極漂亮的,若說起來,是連軟紅堂那第一禍水公子也是比不上的。悅藝眼神許是燦若流星,在鳳凰姿態下一顰一笑都極是高貴魅惑的,而隱溪有的僅是水墨氤氳,卻是這樣一道淺笑輕吟的溫綿就抵得過千江明月。

可是他,就要看不見了。

也許明天,也許明年——誰也不知道。

“至少,我還活著。”隱溪握住晏閑的手收緊了幾分,說得很是肯定。雖然他對眼前的事物隻能模模糊糊地分辨五六成,但是他還活著,並且能活下來,至於多久——他已經不願去思考了,“每個人都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的,你與我都清楚,很多東西,我們並不需要。”所以最後一步會走到什麼程度,他究竟會如何,其實沒必要計較,會瞎還是會死,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可畏的結果了。

晏閑的手一僵,是了,從某些角度上說,悅藝雖然沒心沒肺,但隱溪卻是個看似比他還要不將朋友放在心上的人。嗬——晏閑仰頭一笑,這樣的信任可真受用。

我們並不需要。

真是個驕傲自尊的人啊。

“是,不需要。”晏閑也跟著輕聲一句。

隱溪放了手微微一笑,笑得很是溫和自然,仿佛這個人從頭到尾沒有認為什麼不公,“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是需要一些寄托的,不管什麼樣的人……”他眯著眼,似意有所指,眸光掠過晏閑看向窗外一片白茫茫。而他現在唯一的寄托就是在遠處,知道她安好,看著她幸福——可以說,宜則是毀了隱溪的人,也是讓隱溪重生的人。

晏閑沒有說話,隻是順著隱溪的目光看向遠處,然後他又抬手看著手腕,他的腕上係有幾圈紅繩,繩上還有三枚銅錢,其實,不能說是銅錢,外圓內方,正麵刻“天地鑒道”四字,反麵刻“乾坤逆轉”四字。

“也許,我會等到那樣一天的……”他喃喃地說,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無人聽得懂,隻有隱溪仰頭望天,神情自若,“又過了半年了。”晏閑淺笑,方才的憂慮似乎一掃而空,他轉身,便踏出了屋子去,“今天的天氣,不是一般的好呢。”他說著話漸行漸遠,直到身影在雪地裏融成一個小點,他都沒有轉身回望一眼。

“是呢,半年了。”隱溪依舊站在窗口,看著他離去,“對你而言,始終不過滄海一粟。”他像對著空氣在說話,轉而也不再看白雪。梨花木的桌案上擱著一封請帖,一封他自早上就看過的請帖,那是一張喜貼,這是一場江湖上無人不知的婚宴。

他將喜帖放入衣袖,戴上麵紗,遮掩掉眼睛和整張臉,然後他也步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