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若相惜(1 / 3)

要康複那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

簡靖每天都會出去很久。

一開始還是由箋言陪同,後來等箋言再去納西的住處,會發現簡靖已先一步讓納西推他離開,當她趕到時,人已站在大樹下一個多時辰,那修長優雅的身影總算又站到了她的眼前。

人,要站得穩,才能慢慢走,接著是跳、跑,如今的簡靖和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相差無幾。

必須有耐心。

午後,箋言又來探視簡靖的情況,放眼便瞧到躺於半山腰的納西,他的臉上蓋著一頂鬥笠,恰好掩去了秋老虎的火辣。

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那極為規律的鼾聲,彈指打出一塊小石子。

吃痛的他哎喲一聲縱身躍起,“誰打我?”

箋言雙手背在腰後,冷冷地瞅著他,“你終於醒了?”

見到自家小姐,納西的氣勢頓時矮了半截,“小小姐,中午頭熱,你還跑出來做什麼?”

“監工。”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在陪簡靖嗎?”

“是啊,他說再多站一會兒,然後試走兩步。”納西咽了口口水,“我、我想時辰還早,也就沒攔著”

“人呢?”箋言的口吻森寒。

“啊?他不一直在那裏?”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納西僵住,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往上躥。

天,怎麼沒人了?

這一片地除了他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

“你別告訴我他會飛。”箋言逼近一步。

納西倒退一步,“不,不會的,我四處找找,一定就在附近,他腿腳不靈便走不遠的。”

處於彭祖山之內,箋言倒不擔心會有壞人加害簡靖,但彭祖山也有不少未經族人披荊斬棘的深林,保不準出現什麼獸類,別說那是個病人,走走不快,跑跑不成,就是個活蹦亂跳的人也會有危險。

“你給我去那邊找。”箋言反手點向對麵,“我在這邊,有任何情況就讓雪雕知會。”

“是、是的。”心知闖禍,納西不敢再多耽擱,拔腿就跑去找了起來。

深吸一口氣,抑下滿懷的不安,箋言也開始往對麵找尋。從午後就這麼一直找到了天黑,漆黑的天幕之上月光幽幽,星光點點,已不足以照亮山路,她點燃了火折子,一聲聲的呼喊,從淡定逐漸變得焦躁,但除了自己的回聲與樹上貓頭鷹的咕咕聲,並沒有半點簡靖的蹤跡。

“笨蛋簡靖,你到底去哪裏了?”找不到簡靖,猶如驀然間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讓她的內心沉得透不過氣。六神無主地回到原地,納西還沒回來,不用問是找不到人不敢跟她交代。

這時,一縷嫋嫋的灰煙飄搖直上九霄,引起箋言的注意。

順著煙的方位而去,那是一個斜坡,白天時就考慮到簡靖的情況不太可能到那麼邊緣的地方,所以也沒有去查探,這會兒繞了一圈都看不到影子,唯一的希望就是這突如其來的煙。

箋言臨風而立,往斜坡下望了望,彌漫的瘴氣與山嵐在夜色的掩護下襯托得四下太暗,甚至找不到一個好的落腳點,沒辦法的辦法——箋言鋌而走險,在腰間與掌心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斜坡上的藤蔓,往下攀,不知爬了多久,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丟出打火石試探,那是近在咫尺的距離才會反彈回來的聲響,她雙手一鬆,雙足穩穩落地。

落地的同時,箋言低呼道:“簡靖?是你嗎?”

沒人應答,不過,在她失望之餘,又聽到那一陣陣重複的動靜,仗著長年在深山老林裏居住的經驗,箋言駕輕就熟地判斷出該往哪裏走,再度點燃的火折驅散大片濃霧,勾勒出被隱匿在草堆中的一個人——

正是簡靖!

“你!”一時之間,不知到底是氣惱還是歡喜,顧不得一切上去撲住他,“你這個冤家!”

“唔”

溫熱的氣息不斷吹拂在她白皙的耳畔,箋言察覺到異狀,微微拉開彼此的距離,借火折子的光看了看他除了被泥土與擦傷給刮花的臉,還有一股青澤在嘴唇與眉心上泛濫開來。

“不好。”是山裏的瘴氣有毒,簡靖沒有族人都有的藥囊,也沒吃過他們一日三頓飯都拿來下菜的草藥,難怪會無法言語,趕緊把腰裏精致的藥囊遞到他鼻子跟前,“用力聞。”

簡靖按照她說的話聞了十幾次香囊,總算可以開口:“我”

“你的嗓子過兩天就會恢複。”沙啞是必然的。

“對不住。”簡靖望著她在黑夜中無比明澈的眸子,輕柔地說,“我聽到你在上麵一直喊我我想回話,但說不出聲。”

本是無盡的惱怒,氣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卻是一個字也責難不出,怔怔地聽著他的傾訴,滿眼濕潤。

“讓你擔心了。”見她的眸子裏閃著水澤,憐惜之心大起,他不知不覺抬起左手拭去溢出眼角的一滴淚。

箋言詫異地盯著他的手,“你——你——”

他渾然不覺,以為她不喜歡他的碰觸,又收回手,“抱歉,我逾越了。”

“不是!”她抓住他的手腕,欣喜不已道,“你這隻手可以動了!”

簡靖也像是被醍醐灌頂,點頭道:“是,我差點忘記不隻是手,我的腳下午可以挪動,然後,正好看到斜坡上有一朵花很好看,那是我不知的品種,想摘下來送你”

“你是為那朵花掉下來的?”竟沒摔壞他?她緊張兮兮地上下打量,“有沒有不舒服?你這一摔怕是再傷到筋骨就難以愈合。”

“我抓住藤蔓。”他微笑著向她攤開手掌心,“你看,就是往下滑太快,掌心有勒出血,其他都好好的。”

她盯著他的掌心,用力抽了一下,“算你運氣好!不要命了,剛說有起色就亂來!”

“我沒想到那地很濕滑不好站。”他任她在掌心發泄,感慨道:“當時,我也以為是九死一生,想不到老天爺沒奪走我這條命,唉,一定是看你那沒辛苦治我,不忍心你難過。”

“是你自己抓住藤蔓,不是老天爺幫你抓住的。”她抬起頭,“你要放棄誰也救不了你,但,你沒鬆手。”

聽罷她的話,他想了想斷然改口:“對,是我不忍心你難過。”

箋言的臉兀地紅了,若不是天色暗,一定會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誰會為你難過,我是生氣,你浪費我那麼多藥”

“我怎麼會放棄?”他不解地反問,“你怎麼會這樣想?”難不成他以前是一個自暴自棄的男人?

“你不會是最好,問那麼多做什麼。”箋言三兩句回避掉他的疑問,睨了眼地上殘留的木頭與上麵的孔眼,“幸好有點小聰明,知道鑽木取火,若非看到那陣煙,我就要給你辦後事了。”

“你不會。”他篤定地說。

“誰說我不會?”

他輕輕拉住她的手,“你一下午都沒找到我,那麼著急,若真尋不見人,必然要在天亮後下到山底四處查找,隻不過這陣煙讓你提前找到我,不至於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