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還不足以讓他成為傳奇人物，更不足以讓他成為有資格和樂天則坐在一起飲酒之人。他的傳奇之處在於，一個出自書香世家、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居然棄文從武，在短短五年間，從一個被人忽視的五品文官變成人人尊崇的鎮國大將軍。這樣的人這樣的事，無論是在古越國，還是在鄰國，都是從未發生過的。
從文臣到武將，從白鷳到獅子，趙文弦的一舉一動都得到了樂天則的關注。也隻有這樣有誌氣、有氣魄、有實力的人才能得到樂天則的看重。
這兩人能成為朋友，還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兩人似乎都跟文軒然有些過節。
“聽說，你今日到軒然府走了一趟。”趙文弦故作不經意的提起。眼波如水，溫和，卻暗潮洶湧。
樂天則漠然道：“是啊，是到軒然府走了一遭。”說著，又喝下一杯被男人們譽為瓊漿玉液的醇酒。
“戰況如何？”趙文弦有些取笑之意，問道，“這一局，誰勝誰負？”
“戰況？勝負？”樂天則看了他一眼，真當他和文軒然在打仗啊？可這樣說，似乎也沒什麼不對。“我想應該是我贏了吧。”提及上午之事，樂天則心裏一陣不舍。他居然在憐惜文軒然！
他憤懣的猛然飲下一杯酒，卻覺得不滿意，提起酒壺，又是一陣猛灌。可心中的憐惜之情卻不減分毫，甚至越見增長。
“你，有些反常。”趙文弦疑惑的盯著一直在喝酒的文軒然，“或者應該說是非常反常。發生什麼事啦？”
樂天則一語不發，神情古怪。
良久，他突然問道：“同朝為官數載，你有沒有覺得文軒然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
趙文弦訕笑道：“他異於常人之處，大家有目共睹啊。古越史上最年輕的一甲進士！最年輕的塚宰大人！最短時間內走到仕途頂端的人！唯一一個抗旨拒婚後卻能平步青雲的人！……這些還要我說嗎？”
“我問的不是這些。”樂天則懊惱的用拳頭敲敲自己的頭，“我想說的是，你有沒有覺得，他似乎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趙文弦笑道：“你這話問的有意思！誰沒有點秘密啊？你有，我有，他塚宰大人當然也有。”
“算了，”樂天則煩惱的搖搖頭。拿起酒壺，又是一陣猛灌。
“你今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趙文弦疑慮更甚，這樣吞吞吐吐的越王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能讓越王爺火冒三丈的隻有文軒然，那麼能讓他行為怪異的也必是文軒然無疑。於是，他試探性的問：“在軒然府受刺激啦？”
樂天則一手拎壺，一手隻在桌上撐著微微犯疼的額頭，已然有了三分醉意。
“文軒然居然就是九年前冀陽驛館的驛丞！那個淳樸善良，活潑開朗，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他苦笑道，“本王以為，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活得開心快樂的話，那麼這個人必定是那個少年郎。可是，他竟然拋棄平淡安逸的日子不過，卻混入這爭權奪利的濁流中，浪費生命。”他歎息道，那種與世無爭的平淡生活，是他求也求不來的，可那個少年卻不知道珍惜。
“你就為這個？”趙文弦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你和他有過一麵之緣，就算他被官場濁流所汙，也不值得你這樣煩心吧？不管過去怎樣，眼前的他是塚宰，而你是王爺！你們是對立的，不是嗎？其他的，何必在意？”
何必在意？樂天則笑得有些淒楚，有些無奈。他可以不在意嗎？他可以嗎？
——不可以！在早上丁四告訴他，文軒然就是那個驛丞，而那個驛丞很有可能是女人的時候，他就不可以不在乎了！
——文軒然是女人！
一個混跡官場九年甚至更久時間的傳奇男子，居然是個女人！
和他鬥了五年的男人居然是個女人假扮的！
當朝塚宰文軒然竟然是個女人！
他樂天則堂堂七尺男兒原來一直在和個女人過不去！
——多荒謬的笑話！
他從不懷疑這個笑話的真實性，因為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為文軒然是女人，所以五年前他才會冒死抗旨拒婚。因為他是女人，所以聖上從不避諱跟他的相會。因為他是女人，所以當他受傷時，他的護衛才會寧可冒著讓他失血而死的危險也要將他帶回軒然府療傷。
可悲的是，他竟然在心裏暗自喜悅。他應該感到憤怒、感到羞恥才對。可偏偏他卻覺得高興，覺得激動，血液裏突然生出一種名為騷亂的因子。他是瘋了嗎？他竟然暗自希望文軒然真的是個女人！
可他真的是個女人嗎？丁四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嗎？
如果他真的是個女人，他又該怎麼辦？以欺君之罪治之？還是如何？
一切似乎都亂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能夠證實文軒然是女人，那他就有了掌控他的把柄。還怕他霍亂朝綱，隻手遮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