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梨既入室,普倫赫德急讓之坐,並自白曰:“仆一一遵君命,所有仆役悉遣之出,專候大駕之降臨也久矣,顧不知何以教我?”梅梨曰:“甚善,若能不為吾命,孺子信可教也。”言訖,不即坐,轉身闔其扇,反謂普倫赫德曰:“若何未視吾麵,今當視君矣。”言甫畢,突去其幕,而麵目初啟,右手一手槍亦同時並出,槍管直指普之麵,普倫赫德見梅梨麵,不禁驚呼曰:“籲,若非史蒂芬之妻乎?”梅梨曰:“若既識餘,當之餘來意笑,速將文件出,否則餘手槍無情也。”普倫赫德曰:“籲,難矣,文件已交出。”奈何梅梨厲聲曰:“咄咄,安得妄言,已由達的雅告餘,文件仍經汝保管,速將出,十秒鍾後,餘槍之子彈,貫汝腦後矣。”言訖舉手中槍略高,作欲擊狀,口中且呼曰一、二、三……普倫赫德為梅梨所挾,知不敵,念不如姑與之,再思奪還之法,否則枉送性命,殊無益也。意既決,亟曰:“勿擊!勿擊!餘將還汝文件可爾。”遂趣至一保險箱前,出鑰啟其扉,取文件出交梅梨。
梅梨夫人的勇氣,以及這種不輸男子氣概的巾幗風範,應該可以視為才、智、勇兼備的女子代表,這點在作者的筆下可以說是一展無疑。雖然此次行動最後還是失敗,但梅梨夫人與仆人卻意外獲得布國給普倫赫德的函件,證明伊國的文件就是普倫赫德所竊,進而洗刷史蒂芬的冤情。
從公達與蜇庵的筆下可以看出,女性已不再是“無才便是德”。如作者公達藉由墨林的例子,暗示女性也應有受教育的權利,而女性受教育後,亦可投身為人群服務。而蜇庵筆下的梅梨夫人更是以一女流之身深入虎穴,並大膽持槍與敵人對峙,所展現出的就是一種不輸男子氣概的巾幗風範,更可以視為才、智、勇兼備的女子代表。這些作者對於女性的高度肯定,都是在推介新女性之形象,增加女性之自覺,必能更多地參與社會。
六、《青年進步》小說分析之三:戰爭與人性的刻畫
《青年進步》創刊於1917年。當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背景下,一方麵,中國大批華工前往歐洲戰場,從事戰地工作;另一方麵,中華基督教青年會也響應北美協會的號召進行動員,鼓勵幹事與留學生前去協助歐戰華工,照料生活。所以,《青年進步》也對歐戰特別關切,不但有歐洲大事與華工的相關報導,連戰爭小說也在1917年出現了兩篇。
宗教刊物本來極少討論戰爭,在西方,基督教已經養成政教分離的傳統。但是,由於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響,以及中國在1917年8月參戰,《青年進步》的編者覺得有義務向讀者介紹歐洲戰事的情況,特別在“社會事務”一項中刊載相關報導。文章有錢泰基的《英倫海峽通車計劃》一文。錢泰基與素心亦分別在第七冊與第八冊中,藉由翻譯美國雜誌文章的方式,向讀者介紹潛水艇的構造,以及協約國防禦潛水艇的方法。
而《青年進步》的小說家也翻譯了兩篇小說,向讀者介紹歐洲戰場的情況。如蜇庵翻譯了《戰壕》(notes in the trenches)一文。此文不僅描繪歐洲戰場之“壕溝戰”情景,更是透過原文作者與一名少尉的問答,深刻地反映出戰火的殘酷與無情:
餘始應征,當未赴戰場以前,心恒惴惴狀,雖勇而心實怯,既抵戰場,目擊全之傷兵,耳聞痛楚呻吟之呼聲,心又惻然,為之悲感,靡已然。迄今日,覺世間無論何事既罔足以懾餘膽,亦靡克以動餘心,所謂恐怖之念、惻隱之心均蕩焉無存。爰知兵士之放浪形骸,甚至以劫掠殺戮為快者,其來有漸矣。
這段話顯示出人類與戰爭互動關係的三個境界。第一個場景,是當這位少尉正要前赴戰場,勇敢為國固是當然,但慷慨之際,心中又摻雜著一份害怕與擔心。但他到了戰地之後,就進入了第二個場景,耳聞目睹處處傷兵與呻吟的景況,心中悲憫與哀傷不斷。第三個階段,則是他在久經戰爭之後,感覺已經麻木,既不存恐怖之感,亦毫無惻隱之心,以至於可以了解到為何戰爭下的士兵,會放縱於劫掠殺戮。這三個階段,反映出人心的麻木與人性的崩潰。
更進一步來看,如果我們細細地品讀這短短的五行字,可以發現其描述不但符合人類心理的變化,更有歎世間無情,讓人心逐漸變得冷漠,同時會更了解戰爭何以會造成悲慘的代價。就在這短短的幾行字中,蘊含了深厚的意義,歎息人性在戰爭中逐漸被消磨。其實這篇文章隱然有拉回人性、譴責戰爭的涵義,可以說是描寫戰爭與人性關係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