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從“漢語新詩”看現代漢語的詩性建構(3 / 3)

三、文化內涵

“漢語新詩”概念揭示的第一重文化內涵涉及身份認同問題。

人們早已不再把語言僅僅看作交際工具或思想的物質外殼,它被尊為人類一切存在的棲身之所,甚至幹脆就是人的存在方式。對一個民族來說,母語並不是某個族群僅僅基於民族感情而刻意選擇使用的語言,它是無可選擇的,它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文化環境的基本要素,是他們自然存在的方式。所以語言是種族的特征,標識了人群的民族屬性,也意味著使用者的身份認同。漢語是漢民族共同體使用的母語,是全球華人的種族標記,它是人類一種文明類型的表征。

漢語是以華族人口數量的優勢而成為世界第一大語種的,所以具有純粹、穩定的特征,不同於諸如英語這樣的國際語言,是因英美等國經濟、文化、科學、軍事等方麵的強勢地位而成為世界上廣泛使用的語言,更不同於某些前殖民地國家的語言運用情形,那些國家曾因宗主國的輪換而在曆史上輪番使用不同的國語或官方語言。所以,因為語言使用而喚起的身份認同感,在華人社會尤其強烈。新詩不同於西語詩歌、西方詩學體係的特征是,它源自統一的中華文化、古典文學藝術源頭,在繼承漢文化傳統中更新、發展,成為寬闊、洶湧的無盡長河。在主流的新詩詩壇也具有統一、穩定、純粹的種族特征。如今“漢語新詩”概念的運用,又突破了地域、政治實體和意識形態的界限,在全球化背景下,以開闊的文化視野,描述了漢語世界、漢語文化中新詩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它在全球文化中的獨特價值。這種整合,造成了新詩內涵的新的同一性。新詩不同於英語詩歌或英語文學、西班牙語詩歌或西班牙語文學,雖然它們都是跨國界的,但唯獨漢語新詩是民族特征最鮮明的詩歌和文學門類。在全球文化大交流、大衝撞、大融合而民族文化身份意識愈加自覺的時代,“漢語新詩”概念為新詩和漢語文學明晰了身份,也為其創作主體和欣賞主體思考自己個體的、集體的、自我的身份認同提供了啟示。

“漢語新詩”概念揭示的另一重文化內涵,涉及新詩承載和傳播的民族文化價值。

語言是文明的載體,承載著無盡的文化和生命信息。鄭敏說:“世界上各民族的語言都是其本民族的文化地質層,在無聲地記載著這個民族的物質與精神的曆史。”“對語言所不可避免的多義及其所自動帶入文本的文化、曆史蹤跡要主動作為審美活動來開發探討。”漢語新詩的民族特征就體現在漢字和漢語中,如前所述,漢字和漢語因其極富民族色彩的字形、語音、語法特質和積澱文化的能力,而層層蘊藏著豐富而清晰、感性的中華文化的信息,就像漢文化曆史的博物館,存貯、陳列並傳承著華人的文化心理結構、曆史文化沉積。隻要使用漢語寫作,在詩人表達具有自覺意識的生命體驗的同時,漢語和漢字所攜帶的自身的文化信息必然會“自動帶入文本”,將華人的世界觀、智慧、倫理原則、生存狀態、生命態度、審美理想、情感意誌呈示給所有闡釋者。這有賴於創作者對語言文字的自覺的選擇和使用,也有相當一部分屬於其藝術創作過程中的無意識行為,甚至還有獨立於作者之外的語言文字自身攜帶的文化信息;文本使用的話語方式,除了作者的主動選擇和藝術創造外,也自然地反映了作者所屬民族的文化心理特征、情感意誌內容等等的深厚積澱,這也是一種“自動帶入文本”的文化訊息。循著語言文字的這些所謂“蹤跡”(trace),讀者會進入文本結構中多個並置的意義空間:一、體現創作主體自主意誌的顯性意義空間,二、由語言文字和話語方式構築的無意識的意義空間,三、由漢語和漢字自身建構的更加隱蔽的意義空間。這第三度空間,竟或位於創作主體的無意識之外,因為它是由漢語、漢字自身攜帶的文化信息自動組織生成的。這一空間的深層記憶被喚醒,漢語新詩的闡釋空間就愈加廣闊、遼遠。認識到新詩的漢語文化價值,不僅使我們在新詩主體性建構中獲得更多理論資源和啟示,也將更加認清建構的路向,並增添信心。

如果置於全球化的時代背景前,“漢語新詩”概念所呈現的新詩的豐富內涵,將使新詩的價值超出詩歌本身。漢語新詩依托漢語言文學的獨特優勢、漢文化的獨特優勢,以及中國和華人社會在全球日益上升的影響力,不僅自身將長足發展,在世界詩壇占據重要位置,而且也必將促進中華文明向全世界的傳播,參與中華民族偉大複興的曆史進程。

(作者單位: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