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那臭丫頭沒死,我娘卻成了替死鬼!”此刻的孟紹蓉憤怒大於悲傷,甚至有點埋怨死得無辜的孟夫人,“都怪她什麼都貪婪!不過一碗湯,這也接受那丫頭的虛情假意!”
霍少傑氣憤不已,當即拿她出氣,要不是她懷有身孕,暴戾的他肯定會劈她一掌:“都是你!說什麼在食物裏下毒,如今功虧一簣,還打草驚蛇,傅玄珞一定會更加戒備!”
“我、我也沒料到我娘會摻和進來,這是錯不在我!”孟紹蓉雖然怕他,但也拒絕啞巴吃黃連。
“滾!你一個無知婦孺少給我添亂,我有法子除掉他們!”
吞噬傅家家財不成,反而惹禍上身,被傅玄珞反將一軍!霍少傑恨不得立即將他碎屍萬段!狠狠地咒罵一頓後,帶著自己的人馬,趁夜色離開藏身多日的地方,殊不知此刻的魯莽衝動,讓跟蹤的人逮個正著。
傅家稱霸江南並非徒有虛名,短短五日之內,傅玄珞就徹查出被收買的商家,而且也把霍少傑從諸多巢穴中揪出,宋罡領著官兵一舉將他的巢穴殲滅,並順利繳獲贓款和收回全數官銀。
傅家厚葬了孟夫人,但喪事並沒有鋪張,隻是低調的在門簷上掛起白燈籠。傅玄珞足不出戶,守在家中陪伴妻子。大娘慘死的模樣曆曆在目,孟菁慕著實受了驚嚇,這幾個夜裏都睡得不踏實,隻有在黎明破曉後,才能安心睡下。
書房的暖炕上,孟菁慕正恬恬睡著,聞著淡淡沉香,傅玄珞偶爾一下翻書聲也沒擾她清夢,他的目光不時落在她的睡顏上,還是一貫低調的溫柔和內斂的寵溺。
“大少,宋大人又來訪了。”知道夫人睡著了,管家低聲在門外說道。
半晌,傅玄珞拉下薄紗,遮住暖炕上的嬌柔身軀,若有所思:“請他進來吧。”
宋罡這幾天動作頻繁,幾乎每日都登門拜訪,帶著豐厚的禮物,嘴上說是來謝謝他鼎力相助,代表朝廷來感謝他,但他心裏明白,宋罡多少是為妻子而來,私心想見妻子的。但這幾日他的時候都不對,孟菁慕睡得腦袋昏沉,沒心神招待他;看來,今天該讓他死心回京城去了。
“傅爺,打擾了。”
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打擾我了?傅玄珞撇唇一笑,不冷不淡的直接問:“宋大人日理萬機,怎麼還逗留在這兒?不用回京複命嗎?”明顯的趕人,不希望明天還看到他。
沒料到他會這樣直白,宋罡當下尷尬羞語,看來,他早就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我……我隻是來道謝……”
“道謝已經夠了,你隻是還放不下我的妻子,所以遲遲不願離去。”他刻意加重語氣在“我的妻子”上,語氣帶著濃烈的嘲弄和不滿,“宋大人,你這樣已經造成對我們的困擾了。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改變什麼嗎?”
“我……我隻是後悔……想得到救贖罷了……”
“之前我不動霍少傑不是因為忌憚他的身份,而是我要他一無所有,比踩死隻螞蟻還要簡單。對你,同樣如此,你若仍執著私欲,別怪我對你這個駙馬爺不客氣!”
傅玄珞刻意往暖炕上一坐,把宋罡的視線引到那裏,讓他知道孟菁慕就在薄紗後,這樣可望而不可即,咫尺天涯的酸澀,足以壓倒這個地位居高卻個性懦弱的男人。越看宋罡那副樣子就越燃燒他的怒火,正要繼續破口大罵,身後一隻小手悄然覆上他的背,暗示他稍安毋躁。
“……你走吧!”
“我隻想見菁慕一麵。”
“你沒資格!”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半晌後,她的聲音幽幽從薄紗後傳出,“我尚未梳妝打扮,實在不適宜與你相見。”
“我……我……”畏懼傅玄珞銳利的目光,當年他對自己的凶狠一麵,至今記憶猶新,“能不能,請傅爺回避一下?”
“你還諸多要求——”傅玄珞已經很不耐煩了,沒想他居然還敢這樣要求。
“你我男女有別,單獨共處一室,對彼此的名聲都不好。駙馬爺有話就說吧,若沒事,就請回吧——畢竟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你以後的人生在京城,不在對我的贖罪。”
不止宋罡大受打擊的愣在原地,久久才拖著受挫的沉重腳步離開;就連傅玄珞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薄紗後的她,難以置信善解人意的她會如此果斷,她淡淡一句,勝過他千言萬語,如此簡單的就把宋罡給打發走了。
“我以為你會說些安慰他的話。”
“他來這裏就是想得到安慰的,不過,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我可沒必要安慰他。路是他自己選擇的,總不能一受挫,就渴望別人的同情和慰籍吧。這麼懦弱,不值得同情。”宋罡若是他心頭一根刺,她很樂意親手拔除,不再讓任何可能性傷害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你想通了,我很高興!”
“我現在隻在乎你。”
情難自禁,傅玄珞隔著薄紗親吻了她,金風玉露相逢之感歎,形容彼此攜手同行,兩情相悅的此刻,實在不為過!
嶄新的日子,甜蜜蜜的繼續。
但孟菁慕心裏一直記住某一件事,不是秀眉深鎖。
終於,這天夜裏……
霍少傑和孟紹蓉被捕入獄,判決有了定案。秋後處斬,轉眼,此時已是秋時。
孟菁慕趁著夜色,穿著深色的披風往大牢走去,懷裏揣著沉甸甸的銀子,但她不能確定這些銀子是否足夠買通那些獄卒。
晚風習習,霎是舒爽,但她的心情卻是那樣的抑鬱,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想去見孟紹蓉最後一麵;是很是怒,太複雜的情感,已教她分不清楚了。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撞進別人的懷裏。
“真、真對不起——”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來人竟是該在床上熟睡的傅玄珞,“你……”
“我是跟著你出來的。”傅玄珞端著看不出喜怒的臉,隻是瞅著她的平靜目光就夠叫她無措了,主動接過她懷裏裝銀子的包裹,“瞧你惶恐的,怕我生氣?”
“畢竟是你的銀子啊……”
“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孟菁慕神來一句,叫傅玄珞啼笑皆非了;了解她心情陰霾,便也收起捉弄她的念頭:“我明白你為什麼要去見她。”
“你明白?真是太滑稽了,我可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去見她。”垂下螓首,孟菁慕自嘲一笑。
靜默良久,久到孟菁慕欲打退堂鼓了,他才又說:“終究是血肉至親,去吧,我都替你打點好了。”
“什麼?”
傅玄珞搖了搖手中的包裹,裏麵的銀子“咯咯”作響:“我花了三倍的銀子,買通了獄卒,你有半個時辰的時間。”
“玄珞……謝謝你……”千言萬語,她隻能用短短數語表示心裏的悸動,淚水忍在眸裏,孟菁慕悲喜交加。
“去吧,別再這樣迷茫無助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故意遺忘就會消失的,那隻會更深的烙在心底。”
親自將她送到大牢門前,傅玄珞與牢頭低聲說了幾句,孟菁慕便被恭敬的請了進去。傅玄珞佇立原地,嘴角含笑,給了她一個無聲的鼓勵。
孟菁慕微微頷首,跟著牢頭進入昏暗的樓梯,越來越潮濕腥臭,被關押兩旁的囚犯,如獸嘶吼著,或如被抽離了靈魂,神情呆滯。
終於,在盡頭,她看到了披頭散發的孟紹蓉,狼狽的模樣幾乎讓她認不出來。
輕聲謝過牢頭,孟菁慕走向她,不約而同的,兩人四目相交。
“……很得意吧,我落得今日地步,全是拜你所賜!”鐐銬太沉重了,孟紹蓉身子空乏,難以動彈,隻能仰首狠狠地瞪著她。
“我若得意,今日就不會來,而是在你行刑那日,大擺宴席慶賀。”孟菁慕看著這樣的她,幾分興師問罪的念頭,都消失了。
“貓哭耗子……孟菁慕,我會在下麵等著你的……還有我娘……我們不會放過你的!”
“死到臨頭還出言不遜,孟紹蓉,你就這麼恨我?這麼多年了……你究竟恨我什麼?”這點已經困惑孟菁慕很久了。畢竟兩人年紀相仿,童稚的時候還以前上過學堂,一起玩耍,盡管隻是偶爾相聚,但那時候根本就沒有仇視和敵對;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看自己的眼神改變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的羨慕你……”孟紹蓉默默流著淚,對這個心懷怨恨多年的妹妹,今日,總算可以有個了結了,“自小,爹就偏愛姨娘,偏愛你……都說我娘是個刻薄的女子,所以爹冷落她,我可以體諒……但是我呢?我做錯了什麼?我隻是渴望得到關愛而已,難道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