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天沒有回來,從午後開始,一直到現在。
晏閑站在窗口,夜色已暗,沿河的長街上掛起了七彩的燈籠,映照到河裏也是一排燈籠,煞是好看。
他呆呆地看,微微有些歎息——猛然他驚退一步,有些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在做什麼?他在……等她?他在……等著祀天回來?
這種感覺像是突然變得理所當然。
等……這個字很久沒出現在他腦中了,是不是因為太長時間沒再和一個人在一起那麼久,所以才產生了這種虛妄的幻覺?
他搖搖頭,他想他這個性子是很難改了,也許祀天當真是受不了他而離開了,其實這並不是件壞事。
不是一件壞事吧……他低低地念,夜風拂進,竟然幾分寒涼,那分涼意像是滲透了皮膚,一點點地入了身體。
他依舊靠在窗口,心裏不知在想著什麼?突然窗外沿河街道的彩燈一陣明滅,空氣裏多了一分燭火湮息氣味,有影影綽綽的東西在夜空下拂過。
晏閑眯了眯眼,幽安?封真?
他並不清楚,那瞬,手腕處落下細小的脆音,是“銅錢”輕顫地震動。
晏閑抬眼若有所思,轉而躍出了窗子,他沒有要去追方才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他可能隻是有些好奇,或者隻是想驗證。
街道上的人流還未散去,在自得其樂的小鎮,夜晚也總是相當熱鬧的。他不在意人群,隻是默默地沿著長河在走,偶爾會抬頭看一眼燈籠裏的燭火飄搖,所以他也沒有注意到人群的騷動,在回神過來時才發現,那些人都開始跑向一個方向。
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慌亂中可以聽到有人詢問,身邊的人被拉扯住急急道了聲:“有馬車撞到了人,車子直撞上了牆,就在巷口,滿地的血。”
周圍的人也急了,七嘴八舌地嚷嚷著:“還不快找大夫?”
“哪來得及,大夫在城裏,我們這是偏村,怎麼能臨時找到大夫?”更何況天色如此之晚。
人群幾乎都湧去了前方,嘈雜中還能分辨得清那人問話:“撞的是什麼人?”
聲音漸行漸遠,晏閑沒有聽清楚,卻也沒再跨出去一步,或者說他隻是稍微地愣了一下。
前麵有馬車撞到了人,滿地的血……
他想他很多時候和封真其實是一樣的,不在乎誰死,也不在乎死多少人,他突然躊躇著上前了兩步,但是——萬一——他是說萬一,祀天還沒有回來,會不會……是祀天出事了?
想至此,他垂下頭,遲疑了很久,然後慢慢地朝前走去,他依然走得輕緩如常,不似擔心,不似著急。直到轉了彎看見了那圍在一起叫叫嚷嚷的人,他探了探身,人群中央一片殷紅,那女子顯然傷得很重,周圍的人慌了神,不知該不該碰她,這等情況,恐怕是連骨頭也折斷了吧。
晏閑看過一眼,竟然微微呼出口氣——不是祀天呢,幸好,不是祀天。
他這麼想著,就轉身了,連一點遲疑也沒有。他本沒有要,也不想,他和封真骨子裏似是一樣的漠然,那女子微弱的呼吸和呻吟傳到他耳裏,本就沒有半分作用,若是旁人看見這一幕,恐怕定會在心裏罵起他來。
他轉身卻是結結實實地愣在了原地,別人沒有看見他的慶幸和離開,但是有人看見了——祀天。
她就站在晏閑身後一丈之處,冷冷地看著他。
晏閑沒有預料,她盯著他,他想他並不喜歡祀天現在的眼神,那種帶有控訴的鄙夷的神情,晏閑下意識心下有些微涼,仿佛他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
他直覺地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這種想法叫做解釋的話,他有些可笑地微微勾了唇角,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