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診斷過了,我的眼睛要如何治療?”
“自然,上官盟主請席地而坐。”
“房裏麵有床有凳子,不是更好嗎?”
“請上官盟主席地而坐。”
輕浮的言辭,果然又打亂了冷淡的調子,他縱然看不到,還是在她發脾氣以前坐了下來。
而她,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藥膏,單膝跪在他的麵前,以食指替他均勻地塗抹在眼的四周。
藥膏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塗在眼睛上冰涼得他直覺要躲,不過她卻用另一隻手很有先見之明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好了,上官盟主,你明天睡醒,眼睛就能重獲光明……”
驀地,要收回的手被他拽在手中,她差點失去平衡撞上他的下巴。
而驚惱之時,她對上了他因勉強睜開而帶了紅的眼睛。
“你戴著麵紗。”
他的聲音,是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齒,而她在麵紗底下淡然一笑,“上官盟主,雖然你的眼睛現在可以看到一點東西了,但畢竟藥效未到,你這樣勉強隻會傷到自己。”
注意到他眼中升起的遲疑,她心底暗笑,卻故意冷淡地說:“上官盟主,是否把小女子錯認成你的誰了?其實,關於上官盟主與那位紅月姑娘的傳聞,小女子也曾聽聞一二。”
才說著,麵紗被他粗魯地拉了下來,她毫不意外地欣賞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還有霎時紅透的耳根。
“抱歉。”
他……
一直以為她是紅月!
這下可好了,巧合被他誤解成篤定。
心裏忐忑著,把麵紗遞還過去,而她不置可否地接過。
他低頭,不再費力氣地看她,隻覺得太陽穴跳動得厲害,眼睛冷熱交替,一會像被冰燙,一會又像是被火燒。
驀地,眼前覆落暗影。
他反射地張開了眼,卻見她繞到他的身後,在他吃驚地仰頭時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叫他放輕鬆的微笑。
帶著藥香的麵紗覆上了因寒熱交替而疼痛的雙眼,那輕柔的動作,無非解讀成體貼,更甚者,是屬於女性獨有的溫柔,而她,並非第一個向他獻殷勤的姑娘,卻是第一個獻殷勤而眼中不帶任何企圖的姑娘。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安靜了,乖乖地由著她把那姑娘家的玩意兒綁住了自己的雙眼。
“好了。”
她扶著他站起來,意外著他突然其來的安靜,不料卻聽他仿佛自語般地呢喃道:“你果然不是啊……”
果然不是什麼?
他所認定的人?
的確,他暫時失去了視力,不過,她卻沒有,而且身為練武之人,夜視能力本來就很好,即使星月黯淡的晚上,仍然能夠清楚看見他耳根上持續著的紅潮。
“上官盟主一直以為我是哪位故人呢?”
所以,明明不該自掘墳墓地挑起這樣的話題,她還是問了。
而怎麼也料想不到他的回答居然是——
“不提也罷的人。”
“原來上官盟主把我錯認成這樣的人了啊……”
“希望姑娘莫要生氣,像姑娘這般溫柔體貼又美麗的女子,把你錯認成我心中想的那個人,確實是對不住姑娘了。”
她拳心拽緊拽緊,嘴角抽搐抽搐,不過,終於還是淡淡地道:“上官盟主,已經把你扶到門邊了,請你自己進去吧。”
“有勞姑娘。”
眼見著他背著自己走進房去,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製止了一腳丫把他踹飛進去的衝動。
該死的上官書!
竟然敢背著她討好別的姑娘,想必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虧她還想著要如何讓他遠離麻煩,遠離危險……
回到居住的院落,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莫笑閑規矩地守在院外,她淡了臉色,走進院子裏麵。
推門而入,空氣裏除了慣有的丹藥之氣竟還膩滲著異樣的桂花清香,她神色一斂,趕緊關上門急步走入裏麵的房間。
果然,幽暗裏隻見身穿著紅色豔裝的女人負手而立,奇異的銀灰色長發披散在身後,至於本應昏迷在床上的小蝶、小蜂,此刻則是惶恐地跪在女人的跟前。
腳步驀然一頓,她調整了呼吸,走過去。
“娘。”
驀地,一柄玉簫直抵住她的咽喉,而與她的輪廓有幾分相似的中年貴婦轉過來,精心妝點過的眼睛迸發出一種失望的淒冷,讓她霎時屏住了呼吸。
“上官書來了?”
連聲音都有一種冷絕的淒厲,她掩目垂眸,再抬起雙眼的時候眼裏再沒有半分溫度,“是的。”
“既然已經讓他瞎了眼,為什麼又救他?”女人的眼裏分明有了三分的懷疑七分的篤定,“念君,你是不是……”
故意拖長的尾音,使得她緊張得手心冒汗,但仍然硬著頭皮擺出一副冷淡的臉孔來。
女人該不會察覺到,當日對她下的毒已經被她解掉了吧?
不,她很謹慎,也表現得毫無七情六欲,即使當日領了誅殺同門姐妹青萍的任務,在麵對青萍之時,她也刻意招招欲置青萍於死地——
不錯,她非但不是什麼“鬼醫穀的女傳人”,更不是女人口中的女兒“蘇念君”,她是紅月,為了調查假魅宮之事刻意潛伏在若彤公主的身邊,卻不小心著了女人的道,被下了那種名為“七色羅刹”,可以操縱中毒者記憶甚至是感情,傳說世上沒有解藥的毒藥!
當日,在墨水軒被帶走,她本以為九死一生,不料女人卻在一個暗室裏對她下達命令,給她塑造了另一種身份,要她從此效忠。
情勢所迫,於是她就順著女人的安排扮演起“蘇念君”的身份來。
剛開始她根本不懂為什麼她中了毒卻可以保持神智,直到領了假扮“鬼醫穀女傳人”的任務,遇到了同樣中了“七色羅刹”卻也同樣安然無恙的青萍,她才明白,這是因為她們從小就在養母兼師傅“天下第一美人”的脅迫、欺負下,每日泡毒,養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竟意外地化解了“七色羅刹”。
“任務都做得不錯,有了國舅與鹽梟交易的證據,組織要做的事情也會順利許多。兩天後子夜時分,你到洛陽城城西的十裏亭去見一個人,他會把組織需要的情報交給你。”
抵在咽喉前的玉簫總算收了回去,不過,在聽到女人的話後,她的眼錯愕地微微震了震。
其實,她今晚從那些人的手裏奪了信函後,已經第一時間偷看了信函的內容,裏麵可沒有什麼國舅與鹽梟交易的證據,分明都是國舅寫給藩國,串通造反的文書……
這時,她的手已經教女人拉起來,仿佛親厚地拍了拍,“不愧是娘的好女兒。”
她抬起眼睛,辨不清女人眼中的母愛是真或假,不過已經半推半就地被帶到床沿坐下。
“其實,娘今日來除了看你,另一方麵是為了給你一項新的任務。”
她看著女人,眼裏極力隱藏著戒備。
女人雖然口口聲聲喚她“女兒”,但女人的“女兒”除去她還有另外七個,而且女人畢竟是整個組織裏的首腦級人物之一,下達任務指令,向來不該由女人紆尊降貴地來做。
“我,要你……”女人又把聲音拖長,營造出讓她暗暗緊張的氣氛來,才一字一句地說:“成為六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