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知道這騙子是沒心沒肺沒責任慣了的!
騙子的話不管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有時候還真的覺得心裏很不踏實,猜不到他要做什麼,甚至分不清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唉……”悅藝滿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他順手扯過被子替臨鳶蓋好,“笑得漂亮的人說話一定不能相信呢。”
臨鳶有些懊惱地打掉他的手,任由他輕步踏離房間,手上打著小節拍,和著狐狸騙子溫婉的唱詞,在木門被關上的一瞬,幽幽冷冷地回蕩起來。
“閑始句,困尋棋,沉吟心是非。茶軼開遍柳花飛,惜春春不知。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重……”
惜春春不知,佳會更難重……
臨鳶撫了下額,又開始累了。他靠上枕頭——不知為何,那樣的句子裏,似乎聽到了想念期待……甚至,相思……
相思?
對一個不曾謀麵的女子?
悅藝,你真是個荒唐的人——那是臨鳶陷入黑暗前所想到的最後一句話。
離開軟紅堂,他依舊紅衣逶迤。
腰上纏了緞帶,零零散散係了五隻銀鈴,蝴蝶細碎紋,鳳尾繚繞。
他腕上原本也是沒有鈴鐺的,現下可好,銀鈴交錯,變本加厲,好似離開了軟紅堂這天下第一的樂館,他也要讓旁人知道,他便是那個風華絕代魅意叢生的樂師。
有細小的斷草聲順著風拂到耳邊,他不甚在意,悠悠一笑,長袖一揚倒是自自在在朗聲高唱起來。
“春庭月午,輕雲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萬古青山任長岫,埋骨荒野終不悔,憑一笑,千古風流——”
“流”聲未落,一道驚天嘯聲林間響起,不夠雄渾卻是尖利無比,聽聲音亦不是內功如何了得之人,卻是勝在了虛音之上——驚起的嘯聲籠了漸起的寒煙,襯著夜涼倒是將方才悅藝曲調的尾音收了回來。
悅藝胸口一悶,來人意圖明顯他早知,卻不知也是如此識得音律迫人的高手,輕敵之下免不了要吃暗虧!
原本音律這門功夫便是有些輕邪,取巧在外,更何況——他對殺人沒興趣,隻是對曲子有興趣而已。
兀自微微調勻方才被那尖銳聲音擾亂的真氣,偏過頭細細聆聽那嘯聲中未知的薄弱和破綻,突地——一聲裂帛之音從旁插入,那是五指胡亂滑過箏弦才會出現的音,就像一個根本不懂如何彈箏的人第一次好奇地挑撥——
悅藝輕咳一聲,心下一喜叫好——好一個胡亂之音,以亂治邪,旁人恰覺得壞了箏樂的靈氣,可這偏是破了方才那嘯聲的邪氣!
他哈哈大笑,既有援兵,聲音也不覺嘹亮起來:“憑一笑,千古風流過漓江,唯數殘天在今宵——”他唱的是一曲《少年遊》,聲音伴著月影入了雲霄直直蓋過嘯聲。他輕輕揚手,細碎的鈴音便落了一地,眼微眯,風情在月下盡現,“宵”字收尾瞬間,手掌重重擊在道旁蒼天之樹上——落葉繽紛,瞬間嘯聲尾音全然潰散!
悅藝嘿嘿一笑,想來那偷襲之人必定傷得不輕。
仿佛預料到什麼,他突然飛身踏過樹梢,手腕上的鈴鐺丁丁當當響個不停,嘯聲雖斷但箏聲猶存——悅藝公子笑得極像狐狸,追著箏音而去。
“踏。”前方有人終於不耐煩地落地,並沒有轉身,“你究竟要追到什麼時候?”連話語都是帶了不耐煩的情緒,她沒有說“跟”,而是用了“追”——顯然很清楚身後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