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有人嘯然起立,聲音略有蒼老卻雄渾有力,正是鳴軒閣曲老閣主,他擼過胡子,輕聲嘀咕:“此法妙在輕功,踏弦卻不壓音,全靠內力鎮住雜樂,花式自然冠絕當今,隻是——太傷身體。”確實,輕功為次,最重要在於全憑一身內力壓製住銀線發出所要的音,實在傷身!
初聽聞弦音,靈秀卻有些零亂,半晌,許是琢磨透那銀絲發聲的音韻,樂曲倒是沉穩輕巧起來,夾雜悅藝腰間的鈴鐺,環佩丁冬。
無商就在那瞬恍然以為自己回到了軟紅堂,麵前還是那第一樂師,嬉笑翩翩的悅藝公子,一個動作就能讓人萬劫不複的狐狸公子。
突然一道滑音猛地雜亂下落,直將九天心神憑空摔下,眾人一聲驚呼,隻見那紅衣公子不知為何身形一晃,腳下踏空,險些從那銀弦上跌落下來,幸於他反應過人,雙手扯住琴弦借力一踏,倒再次躍了上去。眾人心下一鬆,驚呼未定,猛然驚覺方才並非是那公子不小心,而是——受了內傷,根本是氣息不穩,一瞬無法控製銀弦所致——他唇角妖豔如花,細一看便能發覺,那是血,隱隱滲了出來。
“咳。”悅藝皺眉咳了聲,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胸口一陣劇烈翻騰,他知自己重傷初愈——或者那根本不能說傷,那明明是進了鬼門關的,隻是被晏閑“救”回來而已。他本就該死了,既是傷心傷身亦是傷神傷息,如今大動幹戈,難免舊傷新傷一並複發。
無商心中一驚,竟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口,聲音消散在風裏。她該說什麼?她一時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有內傷?”倒是公文謙急急詢問,他是不知內情的,但無商不可能不知,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讓他以身犯險?
無商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公文謙見狀一把揪過她,“你快喊他下來!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他語氣粗魯,他現下裏隻記得那公子在樹林中鳳凰身姿,貴氣淩人直逼走三言救他一命的事。他和她不是一路的嗎?他為她斷指,為她犯險,在場隻要有兩隻眼睛的人都將那公子的心意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為什麼隻有她最不在意?
“你這個瘋子!他真不該喜歡你……不該!”見無商毫無動靜隻是低首不語,公文謙撂下一句話憤憤然轉身便要躍去阻止悅藝再繼續傷害自己。
一隻手拉扯住他的衣袖,無商沒有抬頭,“你——讓他奏完這一曲吧——”公文謙一怔,那是怎樣無奈淒楚的語氣?無商緩緩抬頭,眼裏有淚卻落不到衣衫上,她死死盯著悅藝的翩然身姿,“也好讓我看個明白——我究竟——有多配不上他——”她苦苦一笑,若聽得不錯——這曲子正是她在軟紅堂為他奏了兩年之久的無商《徽變》。是了,悅藝公子,第一樂師——什麼曲子聽上一遍還不會的?那曲中萬般相思,纏綿之意,他比她表現得更是灑脫淋漓。
悅藝……你當真是個狐狸騙子啊……
我究竟,有多配不上他——
公文謙聽得一頭霧水,眼前的女子早已沒有那樹林中時的清冷傲然,仿佛現在剩下的唯有那無法釋懷的愛恨情仇。他亦不再多說什麼,心裏的火氣無意間已然平息,他也轉頭,如同在場所有人一樣的動作一樣的想法——他們要看這驕貴公子如何為那清雅傲然的女子在江湖上舞出一場以血為鑒、眾人可證的風華絕代!
轉軸撥弦,曲未出,情已至。悅藝隻覺心中極悶,分明感覺倒胸口氣血有崩離之狀,他咬咬牙,踏過三弦,緊抽上弦,拉至滿弓,“嗡——”一聲曲畢音落時,喉嚨一股腥熱湧上,頓時身體裏的力量瞬間被撤離般,“噗——”鮮血噴出,再也支持不了立在弦上,頹然跌落下來。
眾人大多驚呼大喊,誰人也未曾預料而及時相助。
“嗖——”那瞬,一架弦琴掠過眾人頭頂,於悅藝身下一托,他當下借力一踏,不至於很難看地跌落下來,腳方觸及地麵,便被人一把架住。
悅藝眯眼一笑,氣息微弱,倒是原本的風情變成了幾分令人憐惜之容。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勉強站立,方覺身體暖流積聚,使他有了幾分站立力氣,他微微傾身,離開身後之人欲繼續輸送真氣的手掌,拱手一謝:“多謝老人家出手相救。”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客棧中閑閑彈琴的老者。
老者見他尚能站立,便退開一步將琴垂在身側,再次細細打量起來,“公子,可是軟紅堂第一樂師,悅藝公子?”
“哈——”悅藝以手撫心,聽聞老者此番話語,大笑起來,絲毫不在乎他如今重傷在身,切忌大喜大悲。青絲飛散幾分放蕩幾分張揚,“曾經是……”他並不驚詫老者知他身份,況且,他已經離開軟紅堂。
老者沉思片刻,轉身麵向悵音門眾,但是他並非隻對悵音門所說:“若說武功,悅藝公子尚不如你們,但說到音律精通,你們——無人能出其右。”他將琴一揚扛在了肩上,橫眉直望著琴陽等人。